董学君
往湖边走,沿堤岸一直下去,就到了我的家。在辽远的北方,家乡的湖,傲称北方最大的淡水湖。在湖色光影的记忆中,朝天边撞撞而去的芦苇荡,还有盖满湖面的荷叶与红朵,是挡不住的湖韵和秀色,四处弥散的漫天湖雾,亦是童年甩不掉的一抹苍翠。
从眼前的灿灿云锦中,一转身就来到岁月里。那时,我还是三年级的小孩童。熹微的晨光里,太阳仍睡在余梦中,四起的浓雾罩住了偌大的湖,我在这个时候去邻村新挑河学校。
挎着小书包,趟着雾气,赤脚踩着润软的露水,蹦跳在高高的湖堤上。一到学校,小脸蛋儿湿漉漉的不说,裤角和破了洞的旧衣褂也都起了潮。晨读过后休息的片刻,跑到暖暖的太阳下,想多晒上一会儿。直到上课铃敲到最后一下,见老师夹着课本跨进了教室,我才飞跑回来端坐。这常引来同学疑惑的目光,更有老师一句呵护似的劝告:“一听见铃声就进课堂,下次注意。”
开始读初中了,漫天湖雾里,我跟大哥学会了用渔叉捕鱼。星期天一大早,找来生产队里一条没有上锁的破船,摇过白雾飘缈的白马河,就进了雾气蒸腾又长着茂密苇草的湖滩。
浅壕沟子里,我立在船头上,轻敲木板,发出“嘭嘭”的声响,惊得水雾里的鱼儿乱钻,水面冒起一片星泡来。我手持渔叉,瞅准了,朝水泡的前峰猛叉过去,总会叉到一条鲫鱼。若是一条长线的星泡,叉住的准是条乌鱼。
在草茂鱼丰的湖滩,一会儿就能叉十几斤湖鱼。这雾影中即将摆上餐桌的鱼鲜,在贫困饥饥的年月里,是无穷的童趣,也是我的成长,美了湖畔,美了童年。
在湖边叉鱼,算是过往的一抹浅记;因为水性极好,我能到深湖捉鱼,那称得上童年的一抹靓泽了。响晴天气里,划小船往湖里走,再往里走,精准的鱼叉甩出去,又大又肥的鱼,一条条入了小鱼篓。兴致正浓时,湖面常忽起大雾,远水远山和芦苇荡,都罩在湖雾里。小伙伴和一条条船,成群翩飞的鱼鹰子,也都隐去了踪影,只听见捉到大鱼的狂喜声。
大雾里,我照样能捉满鱼篓,摇着小船回家时,却被浓雾隐藏了方向,我们有时迷路大半夜回不了家。而在一次次磨炼中,我找到摆脱湖雾的办法,在浓雾中往返自如了。后来的深湖叉鱼,我记着与大湖并肩的白马河,伸向远处的河堤上,一棵棵大树横成一道长墙,就是我归家的参照。那些船路旁的苇片子、湖草片子和挺在水中的柳棵子,哪里靠哪里,谁挨着谁,相隔多远,都记在了心里。
往湖边走,那里是我的故土和根脉,有我的老屋和童谣。在大湖无边的隽美中,我看见童年的湖雾光影,从不老的时光里又向我走来了。■心飞扬 摄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