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入腊月,就掰了指头算日子。腊八,打算领了妻儿回老家去。
倒不是城里喝不上腊八粥,超市里大米、小米、有机米,红豆、绿豆、花豇豆,还有配好的红枣莲子八宝粥,琳琅满目,应有尽有。也不是忙起来懒得煮,电饭煲、高压锅的都有,天燃气、电磁炉的也方便。只是整日里这营养糊,那养生粥地喝,却怎么也喝不出小时候母亲熬出的的味道来。
当然是那时候缺吃少喝的,春天里的野菜、洋槐花,夏日里的蚂蚱、野落瓜,秋天里的酸枣、山托盘,冬日里的茅根、花生扭,都是我们小孩子的零嘴和美食。至于二月二炒料豆,端午节煮鸡蛋,清明里煎小鱼,六月六包包子,八月十五吃月饼,更是人人都掐算得一清二楚。
进了腊月就是年,第一个美食节是腊八。想哪香喷喷的腊八粥,如果家里还有母亲珍藏的半草纸包红糖,捏上一撮搅一搅,那更是香甜诱人了。这些在今天说来可笑的事,那时候可是小孩子们的期盼。
想一想一年到头啃地瓜面煎饼,喝玉米面菜叶子稀粥,白菜萝卜的没油水,大人们还饥肠咕噜地盼年呢,何况那些面黄肌瘦的小孩子?白花花的大米,满村里也没几个人喝过。我也是得了场大病,父亲咬着牙托人买了斤大米,每天抓上一小把放在竹皮的暖水壶里,闷了一晚上,早起来喝上碗芳香四溢的大米水,再数着米花,喝下那半碗焖烂了的米饭。
主粮是地瓜干和玉米,小米粥一年里也难喝几回,只能盼谁家生了孩子喝喜面,主人家差人熬上一大铁锅的小米粥,两个人抬着个大铁桶,站街头喊上一两声,家家户户的小孩子就拿上个或黑或白的瓷碗,站在家门口等人家来到,给舀上一勺子半碗的。然后端家里弟弟妹妹的分了,各自美美地喝起来,最后还要咂巴着嘴舔干净碗。倒不是知道“粒粒皆辛苦”,实在是这米粥的香甜。
所以后来分了责任田,家家户户把地边沟沿的都种上了庄稼,谁也别想多占了别人家一畦半垄的田。父亲更是想了法子开荒地,还学着种了些生产队里没种过的东西,打发我们兄弟几个的馋嘴。
除了菜园子里的甜瓜、黄瓜、西红柿,地边上的豇豆、绿豆和豌豆,岭地上也种了高粱谷子的,父亲还把洼地的沟壑拾掇干净了,种了些荸荠、毛芋头和莲藕。也不知从哪里弄来的水稻种,第一年还种出了一化肥袋子的稻粒籽。母亲把这些稻子磨成米,都是棕红的米粒,而不是父亲盼的白米,可这一年毕竟很宽裕地喝上了大米汤。
这些年,吃喝更是不愁了,连乡村里的人家,也是大米小米的成袋的买,可在我们这代人的记忆里,那碗香糯美味的腊八粥,还是入了腊月的第一盼。记忆里的腊八粥,是那个年代的美味,更是一生对母亲的眷恋。
母亲熬制的腊八粥,不是食材的贵重与特殊。那里面有炊烟袅袅的浓香,有枯草和木柴红红的温暖,有母亲不紧不慢的煎熬,有父亲不悲不喜的期盼。记忆中的腊八粥,洋溢着母亲的味道。
就想那碗腊八粥,就想一生都有母亲暖暖的陪伴。■毛毛 摄影
流 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