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哪里过年，又成了话题。

有的趁假期旅游，有的不计划回家，理由还格外充分：没挣钱，一票难求，被老人逼婚……可我，人到中年，多年在异乡，心中早有答案：有钱没钱，回家过年。

想前些日子，娘在电话里笑着说：“快了，过了腊八就是年，又该回来了……”

是啊，又该回了。我理解娘的心情，像天下许许多多被留守在家的老人们一样，似乎只有年到了，远在天边的孩子们，才有可能回到老家，聚在一起陪伴在她们身旁。说说笑笑，聊聊家长理短，或谈谈一年的见闻，这才是一年了娘最幸福的事。

去年春节，照顾刚出生的女儿，我没能回老家陪娘过年。娘没有半点埋怨，可调皮的小外甥却抗议说：“春节时，俺舅没回家过年……小喜鹊，尾巴长，娶了媳妇忘了娘……”

童言无忌，尽管当时我强装笑脸说：“小屁孩，懂个啥？”可小外甥的话，还是深深地触动了我内心那根最脆弱的琴弦。做为娘的孩子，平时工作异地，不能常回家；可到了春节，确实无耐，又不能陪伴在娘的身边。再一次听见幼时自己也曾唱过的歌谣，又何尝不让自己羞愧难当？

曾经的年代，寻梦于县城，捧起了令人羡慕的“铁饭碗”，娘非常高兴，毕竟自己家里也出了一个在外边上班的人。刚参加工作不久，当现实的无奈，一点点磨钝梦想的棱角，我像其他人一样，选择了结婚生子。想那时，每逢农忙过后，娘都会高兴走出操劳了一辈子的家园，在邻人们祝福的眼神中，坐上开往县城的班车，到我们县城的家里小住几天。尽管房子不大，饭菜也不算丰盛，可每天有儿孙陪伴身旁，娘的脸上总是洋溢着幸福。

后来单位破产了，我选择南下。从那时起，娘再也没有来过县城。每次春节回老家，娘还常说起：你在县城上班，我还能去你那里住住，现在恁都搬到南方去了，再去县城也没什么意思了。我能明白娘的话，年纪越来越大了，谁不希望儿孙们陪着，尽享天伦之乐呢？唉，此事古难全。常年奔波在外，我只能像许许多多的寻梦人一样，最多是在过年的时候，才似乎能给自己一张回家的车票……

那年节后才回的老家，我坐在娘身边陪她聊天。娘说：“今年大不如从前了，一活动就累，两个脚几乎都不会走动了……”。就是这样，在我即将离家的时候，老人家还是撑着慢慢地站起来，蹒跚地走出院子，走出大门，一直望着我远去……

一个人漂泊在外，每每想起娘的话，心中油然生出更多的酸楚：唉，陪伴，尽孝……人之常情的事，却让我无颜以对。为什么每年我都像个匆匆的过客？这一度让自己痛苦，可一次次，又不得不寻梦于千里之外，去做一个忘了娘的人。

有位作家说过这么一句话：“父母在人生尚有来处，父母去人生只剩归途……”时光荏苒，年年不觉又一年。每每想起娘一个人，默默地站在狭长的街巷，送我走，迎我来……想起老人家充满企盼又落寞的眼神，纵使外边的世界千般精彩，又怎比得上回家过年，又怎比得上陪伴？■本版摄影 广东梅州 粤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