腊月来了,年就一天天近了,也就是到了年根。而到了年根的村村落落,家家户户就会响起过年的声音。
过年的声音很多,比如爆米花声,炒米花糖声,卖各种年货的吆喝声……印象最深的,是砸坨子的声音和剁饺子馅的声音。
我小时,不少人家的院子里支着个大磨盘,年根不推煎饼了,就用来砸坨子。现在吃坨子都是纯肉做的,里面没有一丁点儿骨头,那时的坨子都是用猪骨头或者羊骨头来做的。
这骨头挺巴巴的结实,张牙舞爪似的,咋做坨子?只好把这些要做坨子的骨头放在磨盘上,用铁锤一下一下砸。那铁锤落下去了,就会发出“通”的声响,听起来很过瘾,就跟击鼓庆典似的,让人心旌摇荡。
砸坨子说起来容易,做起来可就难了,没有耐心不行,没有毅力不行。你想啊,那么大的几块骨头,啥时才能砸成肉泥呢?这肉泥就跟烙煎饼的糊子似的,里面得没有一丁点骨头。因为有骨头的坨子,硌牙,口感不好,会影响过年的好心情。所以砸坨子的人,一般都是家庭里大男人,有力气,还得有耐心。
几块蓬蓬松松的骨头,被男人铁锤砸塌了架,还得耐住性子继续砸。把那些骨头砸成一摊肉泥,跟一块柿饼似的,用刀镪起一堆,继续用锤子砸,直到里面的骨头都成了肉泥,也就是捏点肉泥,两手指反复搓搓,觉得没有硌手的感觉才行。
砸坨子的声音很大,能传出很远,似乎一家开始砸坨子了,一庄上人都能听到那“通通”的声音。有一年,父亲刚把那几块猪骨头砸塌了架,住在庄东头的二奶奶,叼着烟袋来到我家说:“我家坨子砸过了呢。”就跟父亲说话。这时父亲砸坨子热了,或者累了,把搭在肩头的毛巾拿下来抹一下额头的汗,那一大堆骨头也快要成一摊肉泥了,二奶奶忽然醒悟似地说:“光顾说话了,我得回家剁饺子馅。”很快,二奶奶家就响起了剁饺子馅的声音。
砸坨子用锤子,剁饺子馅则用刀。砸坨子通常由男人来完成,剁饺子馅则由家庭主妇来充当。不知是哪一本俗志里有这样一段话:“妇女治酒食,其刀砧之声,远近相闻,门户不闭,鸡犬相安”。我们这儿有大年初一早上吃饺子的习俗。而大年初一这天,早上又不能来包饺子,只能提前包,在年根就得把饺子包好,最迟也是在年三十晚,主妇就得把饺子馅早早准备好。
过年的饺子馅通常有两种,一种是荤馅,一种是素馅。荤馅里面有净肉馅、猪肉白菜馅、牛肉芹菜馅等,素的有豆腐菠菜馅,有白菜粉丝馅等。不管是什么馅,都得拿刀在砧板上“噔噔”地剁着。
年根了,好像一不注意年就到了,或者就过年了。做饺子馅的主妇剁饺子馅就又急又快,刀落肉上或者菜上,就跟密集的雨点似的令人眼花缭乱,应接不暇。那剁饺子馅的声音呢?也是又急又快,跟一挂燃放的爆竹似的,噼噼啪啪,接二连三,更让人透不过气来。
剁饺子馅的“噔噔”声音一停,年就真的来了。砸坨子的“通通”声,剁饺子馅的“噔噔”声,就被过年的爆竹声,还有人们的欢笑声代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