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没被闹钟叫醒，却被一阵窗缝透进的凉意喊醒了。

光脚跳下床，地板的凉从脚心一直蹿到头顶，一个冷颤，彻底清醒了。拉开窗帘，四周很安静，天色是鱼肚白与靛蓝交融的混沌，半开的窗户是那阵凉意的源头。

阳台那盆薄荷，精神抖擞，像个刚洗漱完毕的少年。一夜之间，叶子竟被露水细细地镶了一圈银边。那些水珠，不是雨后那种大滴大滴的，而是一颗颗独立又饱满的圆。它们缀在边缘的锯齿上，宛若一串串碎了的星光，每一颗里，似乎都藏着昨夜完整的月亮。

我凑得很近，几乎能闻到水珠里沁出的，混着泥土气的薄荷清香。最诚实的信使白露，不敲门，不言语，把秋天的晶莹，都凝在了一片片叶子上。

伸出食指，轻轻触一下最大一颗露珠。它没有立刻碎裂，而是在指尖上弹润地滚一下，才簌地一下，化作一片冰凉的湿润。那一刻，世界安静得只剩下这颗露珠。

小时候在老家，白露前后的清晨，总是被母亲从被窝里拽起来，跟着她去园子里割薄荷。那薄荷满地都是，稠密密的绿叶上，积满了厚厚的露水。裤脚很快就湿透了，冰凉地贴在皮肤上。母亲却笑我的抱怨，说：“露重才好呢，香气更浓甜。”她随手扽了一棵带露的薄荷给我，清清凉凉的香味，便顺着指缝往外冒。

回忆从眼前的露珠里回过神来，天光已大亮。楼下早餐店的豆浆和油条香气袅袅地飘上来，实实在在的人间烟火。

太阳升起来了，晨光穿透薄雾，照在阳台上。薄荷叶上的露珠变得晶莹，像一颗颗闪亮的碎钻。很快，它们就被阳光带走，等待下一个夜晚，再重新凝聚。

虽然，我们也要被生活的露水打湿，但也能在不经意的瞬间，邂逅一抹清凉，在疲惫里看到一点光亮。

我摘下一片薄荷叶，放到鼻尖，熟悉的香气袭来。露水已不见了，但它的清香和凉意留了下来。

或许，白露的真意，不在于看见露，而在于感受露珠虽小却承载着自然与生命的重量。当我们真正感受过这生命之重，才懂得每一个被阳光照耀的、轻盈的清晨，是多么值得珍惜。■苗青 摄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