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月初五过端午，家家户户粽箬青艾草香。儿时，大多乡下人把“端午节”说成了“豆腐节”。直到上学以后，才被老师纠正过来。

那时的端午节正赶上农忙，除了吃粽子、插艾草、挂菖蒲之外，似乎难得有更多的习俗，划龙船、赛龙舟也是从未见过的，但母亲为我们戴百索，却是雷打不动。

据孟元老《东京梦华录》所记：端午节物：百索、艾花、银样鼓儿、花花巧画扇、香糖果子、粽子、白团、紫苏、菖蒲、木瓜，并皆茸切，以药香相和，用梅红匣子盛裹。自五月一日及端午前一日，卖桃、柳、葵花、蒲叶、佛道艾。次日，家家铺陈于门首，与粽子、五色水团、茶酒供养，又钉艾人于门上，士庶递相宴赏。

所谓的百索，有的地方叫五彩绳、五色线等等，而在母亲和庄上人口中，却一律叫作“百索”或“百索子”。

汪曾祺在《端午的鸭蛋》里曾经写过：“家乡的端午，很多风俗和外地一样，系百索子。五色的丝线拧成小绳，系在手腕上。丝线是掉色的，洗脸时沾了水，手腕上就印得红一道绿一道的……”在我的记忆中，童年的端午节戴母亲的百索，是最难忘而有趣的事了。

母亲不识字，自然说不出吃粽子与端午节是什么关系，却对百索似乎了如指掌，说这是老祖宗几千年传下来的老规矩了。母亲的百索是由五颜六色的线绳或细布条编绕而成的，说是代表着金、木、水、火、土，又有象征东、南、西、北、中的寓意，蕴含着神秘的力量。

过端午那天，母亲将百索一一戴在我们兄弟姐妹的手腕子和脚脖子上，辟邪祈福。母亲说，由春入夏，蛇虫蜈蚣百毒出世，一不小心就会被咬。戴百索和插艾草、挂菖蒲一样，驱邪避瘟、躲灾除病，保佑家人平平安安、健健康康。

母亲又说，百索要在露水未干之时戴起来才灵验。端午节早上，即使农活再多，母亲也不忘出门前为我们戴好百索。等我们一觉醒来，看到手上、脚上的五彩线绳，会惊喜欢叫。

那些日子，我们戴着百索，神气地在庄子上炫耀。乡村孩子没什么玩具饰品，百索就是最好看的装饰。大家碰到一起，少不了比一比谁的百索更“刷刮”，自然是一番乐趣。

戴过的百索是不能随随便便地乱扔乱弃的，母亲曾告诫，不要胡乱作践了百索，那样会冲了顺气，一定要戴到节日过后，下了第一场大雨，才可以用剪子剪下来，扔到家前屋后的水塘里，让雨水把它冲走。这样，疾病、邪恶、瘟疫，就一并冲涮干净了。

“彩线轻缠红玉臂，小符斜挂绿云鬟。”古诗里的百索一定也有和母亲的百索一样美好，但这美好如今也越来越难觅踪影了。端午年年过，滋味各不同。好像上了小学以后，就再也没戴过母亲的百索。

事实上，乡村孩子戴百索的也逐年罕见。每到端午前后，大街小巷偶尔能邂逅摆地摊卖百索的，花花绿绿的，看着十分亲切，让人回到梦幻般的童年。我还偷偷地买过几回，偷偷地为自己戴起来，不仅仅是觉得好玩，真的是想借这样原本寻常的五彩线绳重温母爱，以及传统习俗的美丽深情。■苗青 摄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