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年,我在山里养鸡。
进入11月,呼啸的西北风不是那么凛冽,但昨天突如其来的一场雪,让人不寒而栗。
我带着大虎,踏着没过脚面的积雪,围着鸡场巡视了一圈。然后钻进鸡舍,仔细看了一番,没发现异常。
正准备回屋的时候,“汪汪……”忽然大虎吼叫几声,箭一般地向远处的树林冲过去。
刚想过去看个究竟,只见大虎嘴里叼着一只小鸟跑了回来。大虎来到我面前,把小鸟放在雪地上。小鸟想飞又飞不起来,只蹦了两下又被大虎的两只前爪按住了。大虎是一条我训练了一年多的牧羊犬,现在很听话。它从不伤害鸡场里的鸡,对鸟也是呵护有加。
我俯身把那只小鸟捧了起来,细细打量,却不认得是什么鸟。这小鸟还挺漂亮,长得也很丰满。土灰色的羽毛非常光滑,凸起的额头上一撮羽毛立着,两只黢黑的小眼睛胆怯地盯着我。
因为大虎的哈喇子,小鸟身上的几根羽毛湿润而凸起着。黄色的喙那么尖锐,两只黄色的爪子弯曲着打着颤,浑身冻得瑟瑟发抖。
这几天的天气不错,小鸟可能想在北方多待些日子,多吃些害虫,然后再飞向南方。没想到昨天突降大雪,天气严寒,让它留在了这冰天雪地里。
我心想,不能就这一只吧?鸟都是成双成对的栖居吧,树林子里肯定还有它的同伴。走过去寻找,果然发现了一只和它颜色一模一样、个稍大一点的鸟。没等走到跟前,大虎先蹿了上去,一下子把那只大鸟吓飞了。
只好捧着这只小鸟回到了屋,这么漫长而又寒冷的冬季,没吃没喝的,不被冻死、饿死,也得被其它野兽吃掉。从此,这小鸟就留在了我的屋里。
我弄了一些杨树条子,给小鸟很快编了一只笼子,算是小鸟的家,挂在向阳的窗台上方。我给它放上小米、水,谁知道小鸟一连两天不吃不喝,偶尔叫几声,然后就是沉默,再沉默,好像抗议我把它关进了囚笼。没办法,它也是一条生命,把它放了吧。在这冰天雪地里,它是死是活,只能听天由命了。
第二天一大早,我刚刚起床,正准备放生小鸟,就见大虎冲着挂小鸟的窗户直叫:“汪汪……”
仔细一看,原来是那只昨天飞走的大鸟。它两只爪子紧紧地抓着窗户上钉塑料布的木条,冲着屋里“叽叽喳喳”叫了起来,屋内笼中的小鸟也跟着叫了起来。
我喜出望外,刚想过去抓住它,它却敏捷地飞走了。一连两天,大鸟每天都来窗前“叽叽喳喳”地叫,屋里的小鸟也跟着叫。
渐渐地,我发现了,笼中的小米不见了,水也少了。
小鸟开始吃饭喝水了,我心里挺高兴,只要它吃饭喝水就死不了。从此,我就不再邀请那只总在窗户外叫的大鸟了。毕竟是它给了小鸟安慰,小鸟才吃饭喝水,延续着生命。为了答谢大鸟的功劳,我经常撒点米在窗台上。
一整个冬天过去了,那只大鸟经常飞到窗前,然后与屋内的小鸟“叽叽喳喳”个不停。人有人言,兽有兽语。我不懂鸟语,但它们一定是在聊天,一定是在倾诉衷肠。两只鸟说上一阵子,大鸟就跳到窗台上给自己开饭……
转眼间,漫长的冬季过去了,春暖花开。小鸟瘦了一些,羽毛有点褪色。但它不再怕我了,每当给它喂食,它就像个孩子去我手里叼食物。我打算把小鸟给放了。因为春天来了,养鸡场要育雏,我的工作繁多起来,没有功夫伺候小鸟;也因为种种迹象都能证明,这两只鸟是一对夫妻。我岂能棒打鸳鸯,何不君子成“鸟”之美呢?
那天早饭后,我抓了一小把小黄米,让小鸟在手心里叨净,又撕下一片炖好的鸡肉,让小鸟吃了。看着小鸟鼓鼓囊囊的嗉子,心里默念着:小鸟啊,咱们也是缘分,你陪伴了我一冬天,要分别了,吃好喝好!
正在这时候,窗外响起了大鸟“叽叽喳喳”的叫声。我从笼中抓出小鸟,来到室外,走到一片空地上,把小鸟放在那里。可大鸟却不肯过来,只远远地落在一棵树上盯着。我知道这家伙戒备心极强,一个冬季,它就从来没有让我和大虎靠近过。
当我离开小鸟约二十米远的时候,大鸟一下子飞了过去,“叽叽喳喳……”两只鸟在平地上蹦蹦跳跳,叫个不停。小夫妻俩,就这么相会了。
就在这时候,天空飞来一只苍鹰,一个俯冲下来,大鸟扑棱一下就躲过了抓捕。小鸟没有飞起来,它极力扇动翅膀,又蹦又跳,可就是飞不起来。
一切都是那么突然,一切都发生在瞬间,当我回过神来,苍鹰再次俯冲,把小鸟抓走了。
望着扬长而去的苍鹰,我心一痛:是我害了小鸟,我当初就不应该收养它,或许一个冬季它也不会冻死,那只大鸟不是没冻死吗?
“叽叽喳喳……”这时候,树枝上传来大鸟凄厉的叫声。我听这声音,像是丈夫失去妻子的悲戚,更像在骂我。■毛毛 摄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