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5年08月27日
第07版:第七版

梦见柳宗元

路忠强(济宁高新区)

梦中,我竟遇见了柳宗元。

那是唐顺宗贞元二十一年(公元805年),秋风萧瑟,残阳如血。长安城外,灞桥边光秃的柳枝低垂。我立于送行的人群中,见他身着青衫,形容消瘦,正将最后几卷竹简装入行囊。他的手指在“永州司马”的任命文书上摩挲片刻,忽而苦笑着,将其揉作一团。

前来相送的,除却长安百姓,还有挚友刘禹锡。刘禹锡轻拍他的肩头,叹惋道:“此去潇湘烟水阔。”柳宗元应声回道:“孤舟一系故园心。”两人相视而笑,眼角却分明闪着泪光。目光转向我时,柳宗元问:“阁下似有未尽之言?”我学着刘禹锡的口吻,劝慰道:“湘水苍茫接君愁。”他随即低声应道:“永贞革新志未酬。”言罢,一声长叹。我欲再言,差役已来催促上路,只得目送他的身影渐行渐远。

马车南行,柳宗元回望渐杳的都城,紧咬下唇,眼中交织着愤懑与绝望。辘辘车辙碾过满地枯叶,也碾碎了他的抱负。

抵达永州,柳宗元的处境极为艰难。身为贬官,他无权入住官舍,只能携家眷,寄居于破败的龙兴寺,生计困顿。他被迫躬耕陇亩,“晨踏霜露出门锄草,暮乘小舟穿行溪峡”(化用白居易《出郊》意境,原句非专指柳),踽踽独行于山野之间。常仰天悲歌,以泄孤愤,虽自嘲形同隐逸,却难掩壮志未酬的沉郁。不久,母亲病逝,更添精神重创。

贬谪之初,他深陷“千万孤独”(《江雪》)之境,将自己比作寒江独钓的蓑笠翁。在“千山鸟飞绝,万径人踪灭”的苍茫意象里,倾泻着无尽的孤寂。正是这极致的孤独,促使他寄情山水。一部《永州八记》,以细腻笔触描摹自然万象,在文学天地中重构起失落的精神家园。

唐宪宗元和十年(公元815年),柳宗元曾短暂奉召回京,却因政敌构陷,三月即再度被贬为柳州刺史。此番离京,他已无初次被逐时的激烈愤懑,眉宇间唯余沧桑与疲惫。最终,元和十四年(公元819年),他客死异乡,年仅四十七岁。从长安秋日车辇上那激愤的青年,到柳州任上预言死亡的憔悴刺史,十四载贬谪生涯,柳宗元完成了从政治理想主义者到文学巨匠的悲壮蜕变。

我为何会梦见他?思来想去,许是多年前,在山西永济,曾于某处公园邂逅过他的雕像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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