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2年01月02日
第04版:

母亲是“雪医”

赵富

母亲这一辈子,打小就没有念过书,不懂医不熟悉药,只知道头疼脑热吃点止痛片,可对大自然雪的医用,却忒有经验和学问,是我心目中高明的“雪医”。

母亲生于上世纪二十年代,那时的农村缺医少药,一个屯子也没有半个郎中,有点小病小灾的就是挺,或是用偏方在家治治就拉倒了。记忆中母亲对雪的妙用,融化出很多医学知识。无怪乎后来父亲常说,那时的人也皮实扛磕打,有点小症状啥的,让你母亲雪一收拾就没了。

记得那时的冬天,冷得出奇,小朋友们形容得很通俗,尿泡尿都能冻成冰棍。虽然天气嘎嘎的冷,但也冻不住我们这些小嘎伢子不怕冷的心,有时向大人者个由子撒个谎,便偷偷的到外边大风雪中玩耍去了,因而冻伤手脚也是司空见惯的事,也不觉得怎样的恐怖。

那是三九里的一天,飘着大雪,刮着“大烟炮”。我们一帮小朋友在后校园儿堆雪人、滚雪球玩,我的手捂子一不小心刮破个小洞,一会儿寒气就钻到手捂子,只感到手指肚麻苏的疼了两下,然后就不知道知觉了。

我知道是冻的,马上回屋到火盆上烤。母亲一下把我拉过来,大声说:“手冻了不能烤!”我的小手冻得红萝卜似的,手指肚惨白不过血脉,火一烤猫咬似的难受剌挠。

母亲到外舀一盆雪,帮我用雪搓手指肚,待雪化又用雪水洗。时间不长,手指肚就火出燎的痒起来,惨白处很快消失了,皮肤恢复了原来的颜色。

母亲说:“以后要记住,手冻伤了千万不能用火烤,一烤就容易冻坏了。你不知道西院的小秃手儿是怎么做下的根儿,就是冻伤用火烤的,一烤就不通血脉了,后来手指发黑被锯掉了。”

小秃手儿比我大几岁,他冻伤手指的事我很熟悉,听了母亲再重复的讲一遍,让我的心里突然升出一阵后怕。待上学略懂点知识后,一想到这“烤火事件”,还心有余悸呢。

雪是大自然赐给我们的“药”,既能治冻伤,也能敷好烫伤。

有一年过大年时,东院二小子妈来找母亲,说走油时一不小心,二小子手被烫坏了,鲜亮的水泡一排,不知咋办好了。母亲急忙跑过去,只见她舀一盒雪化了,让二小子用雪水泡洗,不两天水泡就消失了。还告诉二小子妈,烫伤用雪洗不留伤疤,好了皮肤和原来的一个样,如果夏天烫伤没有雪,就用大酱敷一层也很管用。

雪是有很多妙用之处,既能医好冻伤烫伤,也能酿出好酒喝。

小时候听母亲讲过一个老故事,让我刻骨铭心。还是她年轻的时候,队上有个大酒匠技术很好,他发明用雪水酿酒的工艺,一时轰动十里八村,队长还感激他放“卫星”,为生产队争气了。雪水酿出的酒,也果真名不虚传,味道飘香可口,柔软缠绵不上头。

那是第一次出酒时,大酒匠便近水楼台,借着品酒的由头喝了头淋,味正酒劲大,多贪了两口,结果酩酊大醉。队长找母亲帮忙为他醒酒,母亲就用饭盒化了雪水,咕咚咕咚灌到大酒匠肚子里,又让他老伴再用雪水投毛巾,反复擦捂太阳穴20分钟,渐渐苏醒过来的大酒匠,还不好意思一再说感谢道歉的话呢。

母亲道:“吃饺子喝饺子汤,叫作原汤化原食;而雪水烧酒能醉人,反过来雪水还能解酒,这叫作原雪水淡化原酒精。”在多少年之后,我还一直琢磨着母亲这句话的深刻含义,就像当年雪水酿出的陈酒一样,时间越长香味就越浓越芬芳。

其实,母亲对雪的施用,是从生活中积累而来的。屯子里有点小症都愿意找她,虽然不能医治大病重症,但起码能应付眼前的应急情况。谁的嗓子疼了,含一口雪,马上就能缓解一下;谁没有精神头了,用雪水泡杯茶,喝下肚就马上提上精气神……时间久了,父老乡亲们都称母亲为“雪医”。

母亲却不以为然,敞开心肺说出实嗑:“这也就平时多留心点雪的用处,攒下了一点雪的知识,并不是我亲自研究出来的,没啥值得大惊小怪的。”

作为一个农村女人,母亲也不可能想得那么高远,什么雪的偏方揉进了日常生活,充满着聪明智慧和实用的价值呀……,但她却用朴素的想法和生活的体验,找到了更多雪的用处。

母亲这一辈子,爱雪爱得痴情,到头来还是终于离开了雪。母亲活着的时候,是屯里公认的“雪医”,但却没用“雪药”医好自己。在一个没有雪的季节里,母亲静静的离去了。而在另一个世界里,有没有母亲痴爱的雪呢,这便成了我心中的痛和一个解不开的结儿。

一晃,母亲离开二十多个年头了。每当老天下雪的时候,我便想起母亲,想起母亲与雪的深情,那纯洁无暇、白白净净的爱,不掺一丁点儿尘埃,像留给后辈的一部厚重的雪书,终生受用。■李昊天 摄影

2022-01-02 赵富 1 1 济宁日报 content_89244.html 1 母亲是“雪医” /enpproperty-->