儿时最期待的是过年。入学前,盼着过年是有新衣、穿新鞋,还能吃到平时吃不到的美食。入学后,盼着过年是期望父亲给我买本书,买本最喜欢、最有用的书。
我读三年级的时候,老师说遇到不懂的字、词、句,可以查查《新华字典》。而对于我和班上许多同学来说,有本字典才是关键。
那天放学后,我兴匆匆跑到家里,向父亲提出买字典。忙着给母亲煎药的父亲,沉思片刻说:“暂时先借同学的用用,过段时间买。”父亲商量的语气中,我的愿望落空了。
我在心里恨起父亲,恨他太不关心我的学习。“抓紧时间做作业,过年之前肯定买!”我噘着嘴生气,父亲却给出了购买的期限。我还是闷闷不乐,却也没有办法,只好盼着,盼着早点过年,父亲兑现他的承诺。
打那开始,原本冬闲的日子,父亲突然变得忙碌,安顿好家里之后,就带着砍刀和绳子,裹着凛冽的寒风,辗转于河滩沟渠,砍回一捆捆枯枝,堆在院子里像小山一样。那时,我以为家里缺少生火做饭的柴禾,父亲是积柴过冬呢。
转眼放了寒假,我挥动着“三好学生”的奖状向父亲炫耀,只为提醒他买字典的时限到了。父亲好像看出了我的心思,安慰我说:“明天保准你用上字典。”当天晚上,父亲忙得热火朝天,将院子里堆放的干柴整理好,装了满满一架子车,准备去镇上卖。
我如梦初醒,知道了父亲辛苦砍柴的用意。
冷月高悬,天寒地冻。瘦弱的父亲孤单地拉着车子,深一脚浅一脚,向距离村子20公里外的集镇进发……
望着夜色中父亲远去的背影,我和弟弟们去问病榻上的母亲。“夜间路面冰冻得结实,拉重物时车子走得麻溜,况且明个小年,城里人杀鸡炖肉的,柴用得急,赶个大早,可卖个好价钱……”
母亲的话,仿佛让我看到父亲正佝偻着背,吃力地拉着几百斤柴火,吆喝着,穿梭于早市间,我懵懵懂懂感到了生活的不易。
第二天上午,我从父亲手中接过日思夜想了近两个月的字典。看着满身泥泞的父亲,闻着诱人的书香,不知是激动,还是伤心,我的鼻子阵阵发酸,眼角变得湿润了。
整个大年,我都与字典朝夕相伴。那上面密密麻麻的文字,让我对世界充满了遐想。虽然我家的餐桌上缺肉少鱼,但我依然有滋有味地度过了一个幸福快乐的春节和假期。
母亲病情略有好转,父亲又要外出打工。父亲走后,我与母亲常劳作在田间地头,累了,字典是我唯一的安慰,更是寄托梦想和憧憬的心灵家园。
每次翻阅字典的时候,不禁想念父亲。可母亲说,父亲要到年底回来。听到这,我望眼欲穿,盼着快点过年,与父亲团聚。
等待总是漫长的。日思夜想中,父亲终于赶在除夕回来了,给我们带回了新衣服,还有《三字经》《成语词典》《寓言故事》。这些我只在课堂上或广播里听过的书,突然出现在眼前,令我喜出望外,对父亲的苦心多了一些感动。
之后的几年里,父亲一直在外打工,直到我初中毕业后参军入伍,才结束打工生活。印象中,父亲每次离家不久,我们就掰着指头算过年的时日,盼着父亲回来,给我们带许多好看的书回来。而没有父亲陪伴的时光里,我在那些书上,却能触摸到父亲长年在外漂泊打拼的辛酸与无奈,触摸到他用勤劳的汗水把我们这个家往好日子上领的胸怀。
又是一年年将至。与父亲聊起曾经盼年有书的往事,点点滴滴仿佛就在昨天,酸里泛着无比温馨。■心飞扬 摄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