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1年03月27日
第03版:

命运的绿色花

吕延梅

澄碧的天空下,榆树枝头缀满了团团簇簇的榆钱。早春里,它们最能拽住我的目光与万般滋味的心头,系着童年、亲人和故乡。

鲁西北一个三百多口人的小村子,大都是本家。我家在村东头,门前有池塘,院里种了几棵杨树和榆树。

母亲是一个生活家,在清寒的岁月里,能化贫穷为神奇。她个子不高,人很灵活。抱紧树干,手脚并用,三五下爬上榆树,找树杈踩稳了,拉几根挂满榆钱的枝条,折断扔下来。

我在树下,看母亲写在蓝天上树枝间的“大”字。欣喜地捡起树枝啃一口,染绿了牙,尝到又鲜又甜的春天味儿。一筐榆钱蓬松着,淘洗干净。母亲用大瓷盆倒进玉米面,把榆钱掺进去,做成一个个窝头,放在大锅笼屉上蒸。

我在灶下烧火,盯着跳动的火苗不停地舔着黑黢黢的锅底。等水汽从木盖边冒出来,水开了还得烧一会儿。等母亲掀开锅盖,拿出滚烫的窝头。榆钱嵌在玉米面里,宛如金镶玉一般,香气勾着馋虫,伸出的手被烫疼缩回去,在衣服上搓一搓,吹一吹,再去拿……

春渐深,榆钱渐老,嫩绿由深绿泛了白,再过几日,纷纷扬扬地飘落着。草从与路旁,铺着一小片,聚了一小堆儿。弓着背脊的老奶奶,用笤帚把它们扫进簸箕里,拿回家,仔细捡出柴草棒、小石子、土坷垃,再用手搓去干脆的外衣,只剩下饱满的种子,用沙土锅炒熟,在案板上用擀面杖压碎,撒上些盐,就做成了美味的芝麻盐。

邻居家的三妮,有次神秘兮兮从兜里掏出一只小瓶,小心翼翼拧开盖子,让我伸出手,在我手心抖了半天,倒出几粒芝麻盐。我用舌头一舔,慢慢嚼,牙缝里冒出来丝丝缕缕的香气。

后来我进县城读初中,一个人住在父亲单位的房子里,很少回小村的家,在食堂里打菜吃馒头。再想起榆树,是因为一上音乐课就头疼,脑袋像个榆木疙瘩,什么D调E调,直接让人绝望。唯有的一次心动,是那天刘老师拉着手风琴,教唱《榆钱饭》那首歌。“东家妞,西家娃,采回了榆钱过家家”,歌词就像拉家常。“一串串,一把把,童年时我也采过它。那时采回了榆钱,不是贪图那玩耍,妈妈要做饭,让我去采它……”那一串串榆钱就在眼前,我惊讶如此朴素的歌词,如此平常也能写进歌里,印在教科书上。那分明是童年的我,唱着唱着心里就泛起了涟漪,好像又回到母亲身边,回到童年的小院里。

再后来的离开故乡,是在城市里生活。路旁和公园里,多是名贵花木,偶尔遇见一棵被文明遗漏的榆树,蜷缩在城市的角落里,却如他乡遇故知,油然而生了亲切。春天,朋友去乡下,看到满树的榆钱,停车拍了一张照片给我:一棵老榆树,满树的榆钱挥舞着阳光。我突然问他,能不能买到榆钱。结果,他给我带回来一大包。抓一把翠绿在手,闻一闻,有一种来自乡野的清新味儿。烧蛋花汤撒了一撮,盛在碗里,鹅黄碧绿。可一大包榆钱,我犯愁了,只能放进冰箱里,像珍藏了一段来自时间深处不为人知的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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