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1年03月06日
第03版:

永远的天籁与身影

路军

缝纫机曾经的嘤嘤嗡嗡,吟唱出一个时代的家国情怀。一针一线总关情,望着它的背影,我常常想起母亲。

我家有缝纫机的时候,我也就几岁,刚刚懂事。不知道这台缝纫机花掉了母亲和父亲几年的积蓄,大约在一个温和的日子,一辆马车从远在十余里的供销社拉回了这台缝纫机。当它卧在屋子的西墙角,我被那机头油亮亮的黑漆色吸引了,里面映出变形的脸孔,眼睛鼻子错位了,像个小妖怪。

母亲喜欢缝纫机,就像喜欢自己的孩子。饭后,将缝纫机擦拭得一尘不染,面板上一道道的木纹,好像春风吹皱的水面,一圈圈涟漪,沉沉地落入光滑的玻璃钢中。

我用小手一次次的摩擦,希望那层涟漪荡漾起来,在心中摇曳出一个美丽的梦幻,乘着一艘帆船慢慢流向童话的世界。我也轻轻摇动缝纫机头上的圆轮子,那悦耳的声音嘎达嘎达跳跃着,像荷塘中弹奏耳鼓的蛙鸣,宛若永远的天籁之音。

清晨,母亲披着一身的朝霞走向田野,那绿色的衣裙,好像只属于母亲的裁剪和装扮。夜晚,母亲仿佛不知疲倦的家燕,喂饱我们的肚皮,收拾停当,安坐在缝纫机前,嘤嘤嗡嗡的声音,像一曲田野之歌,一棵棵庄稼拔节生长。在寂静平淡、单调的夜晚演奏,那声音犹如一篇篇童话,飘进我们的心里,在朦朦胧胧的梦境中,我穿上了一身的洁净的衣裳,在蝶飞鸟鸣的花丛中跳舞。

母亲的手好比神仙的双手,一团形色不一的碎布,在母亲的巧妙构思里,在缝纫机喳喳的身影里,变魔术一样现出一双双鞋垫,一只只坐垫,还绣上了细腻的花花草草,枝叶柔美,花儿娇羞,不能不令人心动。

缝纫机的时代,是母亲一生中最忙碌的季节。村里会用缝纫机的寥寥无几,裁衣有模有样的除了母亲之外,也不多。母亲心眼好,谁来找母亲她都会帮忙。孩子的兜兜,大人的解放装,后来的喇叭裤,灯笼裤,等等,母亲都乐呵呵的答应下来。

母亲脚踩着雕镂精美的黑色踏板,像踩着河流中飘荡的小舟,舒缓自然,力度匀称,于是,机头旋转,旋转,旋转成密不透风的车轮,那哒哒的声音,让人想起绿色山野中奔驰的战马,铿锵有力,有时候又像山涧划过巨石的溪水,悦耳动听。机针在布料上游走,游走出母亲细心的针脚,游走出黄晕的灯光。

我们从梦中醒来,母亲的背影和缝纫机的背影,清晰地印在西墙上,缝好的衣服挂在铁丝杆子上。

第二天,来我家取衣服的街坊邻居,展开叠好的衣服,试一试,没有不满意的。那欢喜的神色,啧啧称赞的话语,多少年都不会忘记。好心的邻居,常想着裁剩下的碎布留给母亲,母亲就乐呵呵地说:“还是自己留着吧,以后像做个垫子、鞋垫之类的,也省的现弄。”

那台缝纫机忙碌了春季,冬季,忙碌一年又一年,从母亲手中到底裁出了多少衣裳,她自己也说不来。

家家户户分了责任田和果树以后,茅草屋慢慢的消失了,乡里的集市上戳起来一溜溜的衣服摊子,来我家做衣服的慢慢少了。曾经的清晰映照我的影子的机身上,有好几处剥落了油漆,母亲依然把它擦拭得干干净净。

时光飞转,我成了家,有了孩子,沉默经年的缝纫机又忙碌了好一阵。母亲给孙子缝了尿垫和小棉裤。这些东西买来很容易,但母亲非要自己来缝。

转眼间,母亲上了年纪,那架缝纫机真正闲了下来。每次回乡,我坐在缝纫机的身边,脚踩着有些锈迹的踏板,踏起来,那嘤嘤嗡嗡的天籁之音响起,我的眼前不时浮现出母亲的背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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