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8年08月31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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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7版:

火烧云下的身影 周天红 西边的云朵飘在天空像火一样烧着,坐在村子口,看见父亲的身影从西山老鹰岩上一步步走下来,好多年,一直像火一样点着自己的内心。 西边那几道山岭是村子的最高处,也是村子与外界的分水岭。出了老鹰岩,外面的世界就是天宽地阔了,去镇上去县城以及更远的地方,那都是走马过川了。 西山也是最容易看见火烧云的地方。太阳就要落下,黄昏的余光反照,像火一样点着云朵,天空映得火红。那些云朵,有鸟有鱼,有山有水,更多的时候,村里人说那些火烧云一块一块地像鲤鱼游动在空中。村人有俗语云:天上鲤鱼斑,明天谷子赶紧翻。大概是说,天上有鲤鱼斑一样的火烧云,第二天准是大太阳,是晒谷子苞谷庄稼的好时候。 夏末秋初,是火烧云旺盛的时节,也是收割庄稼的最好时候。秋收管一年呢,谁不希望秋天有个好的收成。收成再好,那也得有个好天气。天气不好,烂了谷烂了庄稼,眼看着金黄的粮食霉了臭了发芽了生根了,一家人就得喝西北风,那日子过得多苦啊。乡下人就喜欢看天空那些火烧云,大人是看季节看收成,娃儿们是看一种童真,图个好玩好耍好闹。 傍晚的天空有火烧云的时候,好多娃围着晒坝里的谷堆,唱啊跳啊,一个村子都热闹了。那个晒坝大得很,村子里十几户人家都在那里晒谷子庄稼,也是村里的人群集散地。那朵云像村子口东头李二娘的黄毛狗,那朵云像昨天晒坝里放的电影的三仙姑,那朵云像斗急眼的大公鸡。你指指我点点他说说,反正是你说像什么就像什么。再加上村子里三五户人家早早生起了做饭的炉灶火,一缕缕炊烟升起,绕过房梁,绕过山尖,与云朵盘来绕着,一个村子真有仙境一般的感觉。有人吹着家里传下来的老式竹笛,有人唱着昨天课堂上老师才教的唱得并不流利的儿歌,还有人牵着老水牛从村子口的小河边走进村子,一个山村都是美好而幸福的模样。 而我,喜欢坐在村子口老黄桷树下的大石头上,看着西山岭上的火烧云,盼着父亲早早从老鹰岩上走下来。父亲走进村子,进了家门,就该是家里要吃晚饭的时候了。肚皮饿啊,一切都抵挡不住食物的诱惑。 每年秋收时节,父亲用最快的速度起早摸黑地收割完庄稼,大部分时间是出门帮人收割庄稼挑粮食干短工。村里人说,就是挣几个季节的热火钱。村里村外,好多人家的壮劳力都出门打工去了,大城小市漂洋过海的都有,秋收时节,大多是回不来的。单是回来收割庄稼,往来的车船费就能买到多少庄稼了?划不着,也就都不回来了。 家里老老少少拖着,父亲没有出远门的心思,就在村子周围团转挣点季节钱。挣大钱的命没有,那就挣点小钱也不错。帮人栽秧子、挑肥料、打谷子,农忙时节,哪家需要就帮哪家,能挣一个钱就算一个。 秋收打谷子,那是村子里一年最忙的时节,家家户户都缺人手。父亲也忙呀,张家喊李家约,还有那半岩上的刘三爷家还等着。帮着收了这家收那家,成天忙都忙不过来,又是割又是挑,帮着翻帮着晒,还要帮着装仓入库。最要命的,是顶着烈日收庄稼晒庄稼,父亲的脸和两只胳膊,晒得铁红铁红的。每天,从老鹰岩上走下来,远远望着,顺着沟沟坎坎,山涧山坡,父亲像一朵火烧云。 天上火烧云,催着庄稼人。父亲说,庄稼人就是干活儿的,不干活儿,哪来的庄稼。一个秋收季节下来,父亲像一团火烧云飘了东家飘西家,在那些田间地头里,埋头收割或是挑着沉甸甸的粮食担子一步一步地走着,都是为了多挣几个钱。不挣钱不行啊,乡下人,就靠季节吃饭就靠季节挣几个钱补贴家里的柴米油盐还有人亲客往,不容易啊。有人请有活儿干就是好事儿,总比那些云朵在空中飘着浮着踏实得多。 火烧云,照看着一个季节的收成,也是乡下人最朴实而简单的希望。 城市的天空也有许多火烧着一样的云朵的,就在高楼与大厦之间,就在霓虹与阳光的分界线,就在城市与乡村地带的边缘。走在城市的街口,看着那些被火烧过的云朵,心里有着一种被什么堵着的感觉,喘不过气来。没有风,没有绿,没有流水和那些飘散的炊烟,一切都显得没有什么生机和灵气。十字口的烧烤店,街边随意摆着的啤酒摊儿,还有从那些楼层里飘出的热闹与繁华,都像火一样烧着自己,却没有乡间黄昏天空云朵那般美的意境。 一切都需要自然的铺陈。就像那些山岭上天边的火烧云,烧着就烧着了,却能烧出一种永存的美丽。多年以后的这个季节,我仍然像云一样飘荡在城市的角角落落,无根无底,无地可触,突然想起老家村子的那片火烧云,留给村子最闪亮最美丽的黄昏。 人呢,用什么才能让那些路过的天空留下自己的影子? 想起父亲,想起父亲帮人收割庄稼的影子。■本版摄影 成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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