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8年05月11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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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7版:

风铃母亲

常伟英

手机在天刚刚亮的时候急促地响起了,像忽然的一阵风,吹动了系在窗棂上的风铃。

父母已过耄耋之年,而我们又不在他们身边,总担心有个三长两短的,所以我的手机24小时都不敢关机。

电话果然是母亲打来的,“英啊……让你二哥小辈回去吧!别再难为他了,一个人在外面飘巴着苦着呢!整天价饥一顿饱一顿,晃晃悠悠的,还不如一条狗呢!再说现在的他已经知道错了,得饶人处且饶人,看在他爹当年带着你爹要饭的份上,就给他条生路吧……”我默不作声地听着母亲的絮絮叨叨,眉头慢慢地紧缩起来。那个曾经让我无比厌恶的堂哥,再一次噬咬着我的心。

堂哥一生没有成家,大娘大爷去世以后,只剩下他孤零零的一个人。他常年酗酒,似乎没有别的乐趣。母亲可怜他,很多次商求我接纳他进我的敬老院。我深谙堂哥的习性,又不能违母亲的心愿,给他办了入院手续。谁知没撑三个月,他把整个敬老院搅得天翻地覆。天天喝得烂醉,不是打这个就是骂那个,还像个强盗似的,让老人们不停地站起来再蹲下去,蹲下去再站起来……他激起了全院老人们的愤懑,一致要求把他开除敬老院。

没办法,我也只好让他回了家,定期给他一些生活费。每当想起这些,我就心寒!让我怎么重蹈覆辙?电话那边的老母亲觉察到了我的不满,换了一种口气对我说:“你再给他一次机会吧!实在不行,你就提前给他讲好一个月的观察期,一个月之内若是再犯傻一次就撵走他,这样他也就死心了!我们也好给你死去的大爷大娘一个交代!你的心要宽!不能窄得什么都容不下!啥事呀,多想一想法子不就解决了吗!”我被母亲的一番话说得动了恻隐之心,感觉这办法还能说得过去,就勉强应了母亲。堂哥再次入住敬老院的时候,规规矩矩的就像变了一个人。

母亲的一生之中,无偿地为别人做了很多好事,光为年轻的未婚男女牵线搭桥就有好几十对。她说喜欢看着别人喜结良缘,幸福团圆。风铃是我母亲的名字,也许这名字的缘故吧,她的心里永远系着一个风铃,走到哪里,哪里就会响起悦耳的回声。

小时候每一天看到的,都是母亲忙碌的身影。她高小毕业,学过护理,会给病人打针。她是个热心肠的人,给别人打针从来都不收费。我经常看见,母亲在家里用高压锅给那些打针的器皿消毒。无论刮风下雨,不管白天黑夜,谁家有了病情,她都会去,也从不马虎。

爸爸在县城上班,一周才回家一次,家全落在了妈妈的身上。她托人给两位叔叔介绍了对象,又给他们成了家。为了给叔叔们腾挪婚房,搬过两次家,全是母亲一个人找人施工,自己购料盖成的砖坯房。后来发迹的叔叔们感恩戴德,多次说我的母亲为他们尽到了一位当娘的心,真是老嫂比母啊!其实他们早把母亲当作他们的娘来敬重了。这是她系在家里的“风铃”,母亲还是系在乡里乡亲们心上的“风铃”。除了打针看病,乡亲家里有什么困难的事,她都尽心而为,大事小事从不延误,而且处理得恰到好处,落下了很好的口碑,她的大名也随之远扬。

在一个冬夜,我们全家已经熄灯睡觉,突然被急促的敲门声给惊醒了。我瞪着惶恐的眼睛,屏住呼吸,紧紧地抓住被角,一动也不敢动。

妈妈迅疾地穿上衣服,趿拉着鞋子打开房门。只见邻居家的二狗子和一家人,急吼吼地披着一股寒风冲了进来。他舞动着双手说:“大婶子,快……快……帮我找俺媳妇去吧……俺们两口子因为分家的事打了一架!她……她现在跑了……怀里还抱着俺刚满月的闺女……这大冷天的可咋整啊!唉!都怪我……性子太急……”

妈妈二话没说,拿起手电筒,披上一件爸爸的绿色棉大衣,带着二狗子一家人,消失在茫茫的夜色之中。后半夜,我们兄妹仨人再无睡意。没有大人的屋子里是恐怖的,到处黑咕隆咚。漆黑的夜晚寒风呼啸,窗户与大门被大风吹得咣当咣当地响个不停。被窝里的我们紧缩一团,唯恐从哪个角落里突然冒出一个小鬼来。

第二天清晨,母亲披着一身暖阳回到了家里,疲惫的脸上露出了满意的笑容。母亲把二狗子的媳妇给劝回了家,一家人又和睦了。

我们的家总是很热闹,一天到晚人来人往,老的、少的,小媳妇、老太太,乡领导、村干部……妈妈总是不急不燥,笑容可掬地热情接待。那时候的我们,经常因为妈妈的热心助人而饱受饥饿与冷落,但是她那颗善良的心却牢牢地系在了我们的心上,让我们成长的岁月里有了声音、色彩与感动。

风铃系在我们心上,那是母亲留给我们的,最动人的天籁。■心飞扬 摄影

2018-05-11 常伟英 1 1 日报 content_547520.html 1 风铃母亲 /enpproperty-->