读初中时,学习了鲁迅先生的《从百草园到三味书屋》一文。语文老师不仅带领我们学习这篇课文,还向我们推荐鲁迅先生的其它文章。语文老师办公桌上放的书很多,其中就有鲁迅先生的作品。
有一天,我到语文老师那儿交语文作业,随手翻弄那些书,一本《彷徨》赫然出现在我的眼前。那是鲁迅先生的一本小说集,收录了他1924年到1925年间创作的11篇小说,描绘了五四运动前后的中国历史现实,农民和妇女形象在书中占有重要地位。我翻了翻,里面也有老师此前给我们讲过的小说,比如《孤独者》《伤逝》等。这时,语文老师进来了,我大着胆子说:“我拿去看看吧。”老师看到我这么喜欢鲁迅先生的书,很高兴,说:“下次语文再考第一,我这本书奖励给你了。”在小学时,我的语数两科总分常常是班级第一;到了初中,几次考试,我的语文和数学成绩还是班级第一。当然,物理、地理等学科也不错。很快下次考试来临了,我的成绩又是班级第一,《彷徨》就归我了,一有时间我就读那本书,以至于书都有些起毛卷边了。
那时大姐二十出头,有婆家了,只是还没结婚。别看大姐比我大不少,可没我幸运,到了上学的年龄就跨进校门。大姐在生产队里挣工分,一直没有上学的机会。上世纪七八十年代,大队办了夜校,也就是扫盲班,爸爸妈妈进了夜校,大姐也跟着进了夜校。有时大姐发现我看鲁迅的书会夺过来,遗憾的是,她认识不了书里的几个字,就一脸恹恹的大失所望,我就讲书里面的内容给她听。
有一次我讲《祝福》,讲着讲着,生产队长吹哨子催社员上工了。那时大姐听我讲到了祥林嫂第二个丈夫贺老六吃了一碗冷饭死了,就问:“祥林嫂还会不会再嫁人?” 大姐很想知道后面的故事。我呢,故意卖个关子说:“欲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大姐就很无奈的出去干活了。我给大姐讲《彷徨》时,那书又旧了一些,甚至破了一些。我只好用装六六六粉的牛皮纸,把《彷徨》包了一个封皮。当时我为了包得结实一些,先放在屁股下压压,觉得不行,又放在大姐的梳头桌上用针线筐压着。我到学校时间不长,天下雨了,大姐她们扛着农具回家了。大姐回到家里就做针线活,那时已经是深秋了,大姐要给未婚夫做一双棉鞋。做棉鞋得有鞋样子,而鞋样子就是用纸照着鞋铰出来的。那时条件还不是很好,大姐找了半天也没找到几页纸。一筹莫展的时候,大姐发现针线筐底下有一本包了封皮的书,从中就撕下几页铰出一双棉鞋样子来。我放学回到家里,大姐想起早上我口述祥林嫂的故事,又问我:“祥林嫂还会不会再嫁人?”我去取那本《彷徨》,谁知里面关于祥林嫂后来命运的那几页全不见了踪影。我急了,声嘶力竭:“谁干的?”大姐一看,知道自己闯祸了,赶紧给我赔不是。我不依不饶:“那是老师奖励我的。”大姐更是羞愧不已,想继续了解祥林嫂后来命运的心情也没有了。好在我还清清楚楚能记住后面的内容,过后我又讲给大姐听关于祥林嫂的故事。
大姐把她做好的一双棉鞋送到大姐夫手里。回来了,从婆家带回许多好吃的东西。我接过大姐递给我的点心,早忘了《彷徨》被她撕毁的事,只顾吃东西。忽然大姐对我说:“给你。”我一看,是两本书,上面是《彷徨》,下面那本是什么呢?是鲁迅的第一本小说集《呐喊》。赔了一本,又送了一本,我又惊又喜。原来大姐托大姐夫专门到供销社为我买了一本《彷徨》,顺便又买了一本《呐喊》。
■苗青 摄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