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七十年代的苏南农村,只要换糖老老往村口一歇儿,还没等吹喇叭、敲铜锣吆喝,村里的大人小孩,就拿出自家的牙膏皮、旧衣服、头发丝,还有猪棒骨、乌龟壳、破铜烂铁,换回些孩子吃的小零食解馋,姑娘戴的小饰品臭美,生活需要的小商品备用儿。
说是废品换糖,其实就是个流动的废品回收站。走村串户收废品,这行当年轻人可不爱干,只有五六十岁还得壮的劳力,才挑着糖担子在村里转悠,有的吹着喇叭,有的敲着铜锣,孩子们送个雅称:换糖老老。
换糖老老的糖担子,既简单又特别,两只箩筐,一根扁担,在一只箩筐上面放个特制的木盒,里面隔出了很多格子,还用一个玻璃盖子罩着。木盒里是个百宝箱,里面有小孩爱吃的棒棒糖、糖粒子、桂圆糖、宝塔糖、梅片,有小孩爱玩的玻璃球、橡皮筋、弹弓,还有家里实用的大、中、小号缝衣针,顶针箍、纽扣、发卡、红头绳、草纸等小商品,被一个个小格子隔开,如同一块块强力磁铁,吸住了孩子们的心,把糖担子围个水泄不通,任凭大人呼唤,死活不肯离去。
换糖老老很老道,大人小孩把废旧物品交到手上,一边掂量废品,一边问你的所求,很快就给出交换的数量。然后,小心翼翼翻开盖子,拿起镊子,夹出交换的东西。你不满意估价和数量,他总会笑哈哈地添上几粒桂圆糖,让你满意而归。
那时候的废品,不像现在五花八门。家里最常用的消耗品就是牙膏,牙膏皮是用锡做成的,用尽牙膏后,皮舍不得扔掉,只要换糖老老一到,我就赶紧拿出积攒的牙膏皮。有时也到小叔小姑的牙缸里收罗,多找出几个来,多换回些桂圆糖、宝塔糖,打打牙祭,去去蛔虫。
家里最多的废品,就数旧衣物了。我们兄弟三个,间隔三四岁,老大穿新的,老二穿旧的,老三穿破的,其实轮到老三,衣领袖口早已磨破,屁股膝盖、胳膊肘也露了出来,基本上是穿不成了。即使这样,母亲也舍不得让拿去换糖,要先把破的实在没法缝补的挑出来,再把破衣服能用的布块撕下来,用作其它衣裤的补丁,或用作糊制硬衬,纳鞋底、做鞋帮,到最后剩下的破布碎片、布条布筋,才舍得让我们拿去换糖。
糖担子里的玻璃球,是农村男孩子的最爱。能趴在地上玩一会儿撞球,就是最快乐的事情了。放学后,几个小伙伴围在一起,在地上挖一个小坑,谁先把玻璃球弹进小坑就算赢。玻璃球撞击次数多了,就会撞出满身白点,甚至破损,我们就想方设法积攒一些破塑料布、旧鞋子、废纸张,找换糖老老换新的玻璃球备用。
每人手里始终备有三五粒不等,不管天气阴冷,还是天色已晚,只要玩起撞球游戏,那简直就不能自控自拔,非得大人拧着耳朵才肯罢休。好不容易把玻璃球弹到了小坑边,另一个伙伴一记弹球射过来,准确地把你的玻璃球撞出老远,那个开心愉悦到现在记忆犹新。
我所在的生产队,有两个换糖老老,都是爷爷级的长辈。他们到了农闲季节,就挑起换糖担子,走村串户做起了换糖营生,把换回来的废旧物品分门别类整理齐整,再卖到镇上的废品回收站,从中挣些差价贴补家用,小日子过得也算红火。
废品换糖的行当渐渐消失了,现在想想,真不失为垃圾分类的一种好形式。但愿再回村里的时候,还能看到挑着糖担子的换糖老老,把村里的废品换走再利用,为倡导垃圾分类新时尚添把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