巷子里有一户人家,专事搜罗各式各样的老物件,屋里院中摆满了石碑、石雕、刻绘着生动图案的门窗等等。不知其来历和背后的故事,但每次经过,总要朝它们多望几眼,欣赏狮子或叫不出名儿的怪兽惟妙惟肖的神态,辨认笔画之间俨然有度、风骨尽显的字句,算是途中一乐。况且,既能聚此规模,主人必定见识渊博,雅趣盎然,更令人心生敬佩。
院子的一角,摆着一具石缸,是用整块石头打造的,约莫七八十厘米高,三边相互垂直,另外一边稍有些弧度。并不宽阔的缸里,生着二十来株绿荷,不及小拇指粗的长茎,支撑起团团荷叶。那叶子,你紧挨我,我紧挨你,不需画家殚精竭虑,自呈现一幅“莲叶何田田”的画,韵味悠长。
微风经过时,荷叶高低起伏,像在舒展,在尽情舞蹈,又像惊得慌了心神,摇曳出一圈圈波浪。即便没有“碧波万顷”,倒也衬托了“出淤泥而不染”的气节。
荷的叶子如我一样,困守这偏僻而寂寞的一隅。行人匆匆,少有人侧目这“野草”,他们的眼睛,多半向着与己相关的事。主人没有多少关注,更不精心照料,甚至不在意那舞蹈能翩翩多久。开花?随缘吧。
我怀疑主人在缸里面种些水生植物,是为了护养石缸而已,不至让它日晒风吹雨淋中毁掉,以保值或增值。那悠然的荷舞,碰巧来在世上罢了。但荷与荷舞却不介意,曝晒中挺立着,大雨里坚韧着,于漠视中抖擞着精神。风可以弯曲它们的腰,却折不断“中通外直,不蔓不枝”的脊梁。
所以在某境况下,孤芳自赏就不是贬义了。芳者,己之所长也;自赏,自我激励也。身处困境,有孤芳自赏的勇气,必不缺乏自信与从容,而不折不扣,不屈不挠,坚信总有一天精彩地绽放。
有次清晨,趁着四下无人,我走近石头的水缸。层层叠叠的叶波中间,赫然现出三朵花蕾,粉嫩的尖尖角酷似等待燃烧的火炬,含芳而不露,而不艳,而不俗。此后的每一天,我心里多出一份期待,默默地与它一道迎接生命中璀璨时刻的到来。
某个平淡无奇的日子,那些苞蕾终于张开了,却比破茧成蝶轻松不了多少,却跟彩蝶一样动人,远远的就能望见。这就是荷舞的序幕吧,哪怕不够浓烈,不被铭记。主人正对几个围观的邻居说:“没想到它们能开花,可惜不如主富贵的牡丹好。”不知荷为这样的主人作何感想。我没有近前,只一步步走远,花开了,是解脱还是走到了尽头?
势单力薄,终不能香远益清,但荷在石头里做了真正的自己,路途中多少磨难,命运中多少厄运,皆是烟消云散成了芳华的注脚,过往何足道哉。
朝朝暮暮面面相觑中,我与那一缸绿荷的邂逅,收下的启迪却更饱满而殷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