毛腊梅
村口那棵老槐树又开花了,一串串白色的小花,像瀑布从树上垂下来。粗壮的树干,树皮龟裂,深深浅浅的皱纹,透着岁月的沧桑。树冠如一把硕大的伞,树下曾是儿时的乐园,我和小伙伴们在树下跳绳、搬家家。老槐树像慈祥的奶奶,默默地看着我们,为我们撑起一方清凉的天地。
这棵槐树,是奶奶年轻时候亲手栽的。奶奶常常念叨,这棵树救了一家人的命,是我们家的恩人。1969年发大水,一片汪洋,田地被淹,颗粒无收。逃难的逃难,淹死的人不计其数,幸存下来的人都饿得前胸贴后背。爷爷早逝,奶奶一个人带着两个孩子,哭天无路,总不能眼睁睁地看着孩子饿死啊!奶奶抹干眼泪,求助的目光投向这棵树。
奶奶把槐树叶子捋下一篮子,用水煮后,三个人吃得肚子溜圆。那一晚,三个人都睡得很香。接连吃了几天槐树叶,问题来了,肚子鼓鼓胀胀。姑奶奶知道了,送来一斗米和面,责怪奶奶道:“大舅娘,这槐树叶只能偶尔充饥,不能当主粮啊。你们没吃的就和我们说,有我们吃的就会留给你们一半。我哥哥死得早,留下两个孩子,要好好抚养,免得我们毛家绝后啊。”说完,姑奶奶大哭起来,奶奶也跟着大哭,一家人哭成一团。
有了粮食,奶奶做了一顿米饭,让两个孩子吃了。剩下的粮食,她精打细算,每天还会撸槐树叶,掺上一点面粉或者大米,做成面糊或稀粥。挨过雨季,待洪水退去,奶奶开始生产自救,开荒种菜,渐渐不用吃槐树叶了。
熬过饥荒,奶奶越发喜欢那棵老槐树了,有事没事总要去槐树跟前转转。每年槐花盛开,她还是会撸下一串串槐花,做成槐花粥,家里人戏称这是忆苦思甜饭。这种习惯,一直保留下来,成为我们家的传统。
说也奇怪,奶奶去世那年,槐树竟然没有开花。我们都很诧异,心想这槐树也有灵性,用这种方式表达对奶奶的哀思吧。
今年因为疫情在家闲住,又见槐花盛开,我仿佛又看见奶奶,佝偻着腰身,从槐花的洁白中走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