突发奇想地要学国画，在一家画室成人班报了名。画室离家很远，要坐两趟公交车才能到，慢慢的，就喜欢上了下课之后回家的路。

正是冬天，大路旁的柳树叶子却没掉光，我甚至怀疑它们只是落了几片，装装样子罢了。那叶子的颜色，像过时的毛衣老旧不堪。我记得春天的时候，那叶子嫩得仿佛一攥就能掐出水来。这个小城的柳树真的耐冻啊，而梧桐光秃秃的枝头，偶有几片残缺的叶子，伶仃地赖在枝上不走。想起李煜《相见欢》里的“无言独上西楼，月如钩。寂寞梧桐深院锁清秋”。只不过，诗中写的是秋，差不多一样的凄然，这梧桐，也都是寂寞的吧。

靠近画室的大街很繁华，东侧有一家鲜花店，外面摆放着十几束花，勿忘我、乒乓菊、雏菊、满天星……凑在一起，有的粉红，有的鹅黄，有的紫，有的白，小小的一束就明媚起来。

我问过价钱，15元一束，买过一次，放在客厅的花瓶里。外面是冬天，客厅就是春天了。大街东侧也有很多餐厅，赶回家会晚写，又不想做饭，每次走到这里，都要买两份，带回家和先生吃。

有一家餐厅的肠粉和炒河粉不好吃，买过一次就不再买了。我倒是钟爱包子，觉得很美味，这次又买了两份。

这条街的尽头，有一家宫廷糕点，货架简直太诱人了，为了减肥，常忍住不买。那一次，实在忍不住，就买了牛角包和一块特别漂亮的蛋糕。

走过这条大街，我拎着两份包子直奔公交车站。坐上车的时候，天色已经很晚了，却正好看看外面的夜景。那些店的招牌大都是发亮的，琳琅满目的店，鲜花店有的叫做花坊，有的叫某某鲜花。奶茶店叫做冰城、来一杯、大杯茶……要么是点心店、眼镜店，要么是餐厅、馅饼店，最雷人的竟然叫“厕所串串”，这样的店名也能通过审核。还有花圈寿衣店，就有点恐怖了。

或许是爱写作的原因吧，我喜欢观察车上的乘客，看着他们的衣着神态，我会猜测他们的故事。也喜欢观察那些年轻女孩的服饰，如果觉得时尚，就会学习她们的穿搭。

那次遇到一个女孩，很矮，穿了白色仙女裙，上衣是短款的白色羊羔毛绒外套，脚上是白色的毛毛鞋，整体很仙很清新，只是一身白色有些单调了。我回去就买了白色加绒蕾丝打底连衣裙，又买了浅蓝色短款牛仔棉服，再搭配白色的毛毛鞋，离小仙女人设又近了一步。

望着外面的夜色发呆，想起我还是一个少年的时候。放了学，一个人往家走。故乡的晚霞让我极度迷恋，天边的底端是深橙色的，一点点过渡，深橙之上淡橙，之后深黄，然后淡黄，与淡蓝的交接处，像被毛笔晕染过了，很自然，淡蓝之后便是一大片海洋般的普蓝色了。

这种颜色覆盖了天穹，像一顶帽子扣在天空的脑袋上，帽沿是彩色的。有时候，西天边像一幅写意画，那样狂放恣意，那样豪迈奇雄，我想象着火烧云舞动着红绸子，在天边跳起舞来。这时候应该有鼓点，就更热闹了。这样的暮色让我震撼，我小小的心灵装下了对大自然的敬畏和热爱，那种爱满满的，已经溢出来。

我嫁人之后，每隔一段时间便回老家看望父母，多是先生开车。他忙的时候，我就坐公交车回家。熟悉的35路奔驰在北海路上，心就绽放出芬芳的花来。那路边的花草树木特别亲切，我的内心涌出一种莫名的感动。坐别的公交车是没有这种感觉的，或许，那就是回老家的感觉吧。

我想，有一天，我有了孩子，我的孩子长大了，他也会离家，去外面的世界。他也会结婚，拥有他爱的人。他要回家的时候，我一定像母亲一样，在电话里叮嘱他路上慢点，做一桌可口的饭菜等他……

不知不觉，公交车到站了，我走下车，就被黑夜包裹住了。

是啊，回家。■本版摄影 毛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