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月的午后,太阳毒辣辣地悬在头顶,麦浪翻滚,热风裹挟着麦香扑面而来。生产队的麦田里,人头攒动,热闹非凡。
那年,母亲14岁。她的身影在一群壮实的劳力中显得格外瘦小,但眼中不服输的倔强如麦芒般锐利。
一个身材魁梧、人称“快镰手”的青年走过来,斜睨着母亲,嘴角一撇说:“丫头,让你两垄,要是能追上我,今天我挣的工分全归你!”
母亲迎着他的目光,声音清脆,“谁要你让?占便宜的事,我可不干!”
人群中爆发出一阵哄笑,有人喊道:“闺女,要是赢了,叔给你买糖吃!”
“好嘞!您就瞧好吧!”母亲爽朗应道。
比赛开始。母亲如飞燕掠过麦浪,侧身、弯腰、挥镰,动作行云流水。镰刀在她手中飞舞,银光闪动,刷刷声中,身后留下一排排整齐的麦茬。
“这姑娘,天生就是干农活的好手!”众人惊叹。“快镰手”起初懒洋洋地挥着镰刀,不时瞟一眼母亲,仿佛胜券在握。可母亲的镰刀越抡越快,汗水浸透衣衫,额头碎发黏在通红的脸颊上,眼神却愈发凌厉。
“快镰手”慌了,拼命加速,可终究晚了一步,母亲率先冲到地头。
掌声如雷,人们纷纷喝彩。“快镰手”涨红了脸,嘟囔着“她年纪小,我让着她罢了”,便在哄笑声中悻悻退开。
母亲的名字,很快传遍全村。
后来,母亲带着那把见证荣耀的镰刀,和父亲辗转于各块麦田。他们披星戴月,用粗糙的双手割出一家人的希望,编织着平凡而温暖的生活。
时光流转,联合收割机的轰鸣取代了镰刀的沙沙声。
那把镰刀完成了使命,静静地挂在老屋的墙角,诉说着那段汗水与艰辛的岁月。
几天前回老家,母亲执意送我到村口。夕阳下,她的脊背弯成了老镰刀的弧度,脚步也变得迟缓,可眉目间,依稀可见当年的倔强。
我忽然鼻尖一酸:这就是当年让“快镰手”望尘莫及的母亲吗?
我没能接过母亲的镰刀,但她的坚韧与勇气,早已融入我的血脉。
正如她常说的:“孩子,过日子就像割麦子,埋下头,咬紧牙,一镰一镰往前割,再大的坎儿,总能迈过去。”
这句话,连同麦田里那个永不褪色的身影,成了我行走世间最坚实的力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