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树坤
距离中秋节还有半个多月的时候,月饼就上市了。看着超市里价格不菲的月饼,我想起了1976年的中秋节。
那天已经很晚了,圆圆的月亮早已挂上树梢。村子里还没有通上电,家里没有钟表,也不知道时间,只记得锅里的饭菜已经热两次了。每热一次,娘就从锅里挑出一小块鸡肉给妹妹吃,馋得我和姐姐直咽口水。
每年春天,娘都要养几只鸡,过了夏天母鸡就开始下蛋。这些鸡蛋都攒着换些针头线脑,或者换些零花钱补贴家用。爹出远门时也带上几个煮熟的鸡蛋,临上车悄悄塞给我一个。平时家里来了客人,也会炒一盘小葱鸡蛋。
这年中秋节,娘早上起来把一只两年不下蛋的母鸡杀了,从中午开始就在铁锅里炖。我和姐姐都盼着爹早点回家,我们就可以吃上鸡肉了。
“叮叮,当当……”。终于,在我的眼皮打了几架之后,村南马路上传过来熟悉的马铃声。那时候,我家在村子最南边,白天透过窗户就能看到村南的马路,夜晚路上有人走过,连咳嗽声都能听见。朦朦胧胧中,我和姐姐被娘叫醒。趁着皎洁的月光,我跟在姐姐身后向村外奔去。见到爹后,他笑着把我们抱上了车。
回到家,爹把小毛驴卸下来,牵到牲口栏里喂上草料,又把车上的货物盖好才进屋。娘把又一次热好的饭菜端到桌上,我和姐姐也忙着搬小板凳。
“他爹,咋回来这么晚?买月饼了吗?”娘问。
“买了,十多天前就买好了,就是挺费劲,大都凭票限量购买,我跑了好几条街才买到两包。路上转了个弯,去了大强家,给他送去一包月饼。咱盖屋时他出钱又出力,这事儿不能忘。其实他家日子也不好过,孩子也很少能吃到月饼。”爹说。
爹从屋里拿出一个娘亲手缝制的碎白花布包,解开口袋上的绳子,从里面掏出一个包得方方正正的油纸包,顶面还封着一张红纸。爹小心翼翼地打开外面的油纸,一股香甜的味道立刻弥漫开来,那种味道至今难忘。爹说,这一包有8个月饼,留下3个当供品,今天晚上切上两个吃,剩下的3个分给3个孩子。
娘转身去切月饼了,两个月饼被切成了8小块。我都没用筷子夹,伸手抓起一块,三两口就吃光了。月饼又香又甜,其他的味道一股脑儿咽进了肚里。我和姐姐各自吃了两三块,爹和娘也在吃着,爹在说着一些出外遇到的事情。一家人围坐在一起吃着月饼,窗外的月亮羞得躲进云层里去了。
夜里,我拿着另一块月饼,悄悄进了被窝,蒙着被子啃了一小口,剩下的就舍不得吃了。我做了一个梦,家里有好多又大又圆、又香又甜的月饼,那月饼如窗外的月亮一样大,一样圆。
第二天,我想吃掉那个咬了一小口的月饼。后来一想,姐姐和妹妹不也是很少吃到吗?于是,自己拿菜刀去切月饼,想分给姐姐和妹妹一起吃,结果不小心切到手上了。娘想训斥我,一听是为了给姐姐和妹妹分月饼,就没训我。娘说,你不用分了,你姐姐那个月饼她早上就切开了,说是要分给你和你妹妹吃,给你放在盘子里了。
时间过得真快,一晃40多年过去,父亲也已离开了我们。我和姐妹们都在为生活奔波,过一个团圆的中秋已经非常奢侈。看着超市货架上那些包装精美的月饼,却再也找不回那年月饼的香甜味道。■吴华 摄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