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期五
2019年06月14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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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6版:

刈麦之忆

满维彩

蚕老一时,麦熟一晌。到了芒种,南风刮过,小麦蓦地成熟起来,尖细的麦芒挓挲开了,裸露出饱满的椭圆麦粒,泛着诱人的金色,禁不住就想掐一把下来,双手搓一搓,嗅那新麦的清香。金黄的麦秆似乎再也撑不住沉甸甸的麦穗,眼看就要仆地。该割麦了!

我骑自行车去郊外的柳沟,想看看如今的麦收。旷野熏风吹拂,麦浪滚滚,一片金黄,田间却静悄悄的,不见有人割麦。到达柳沟,才见联合收割机正忙着,从这头到那头移动,推剪,脱粒,地头上有几个上年纪的人,忙着将打下的麦子装进口袋,等车运走。我站在旁边看,再也找不到昔日热闹的麦收场景。过了一会儿,感觉无趣,索性推车在田间小路上走走。

往常割麦,一般是青壮男劳力的活,必要时全家老少一起上,绝不敢耽误麦事。天刚胧明,大人就从床上爬起来了,揉着惺忪的眼睛,开始收拾工具。镰头天还没磨好,这时就要现磨。先往磨石上撩些水,把镰头平贴到磨石上,来回推拉,哧哧的声音细腻动听,磨到一定功夫,用刀刃蹭一根草棒,试试快不快。下地带的农具还有扁担、绳索、土牛子、双排手推独轮车、地排车等。

拿上席夹子,穿一身旧的薄褂薄裤防晒;而当汗流浃背时,图凉快的人还是干脆光着膀子干,一个麦季下来,白脊梁脱去一层皮,晒成油光光的紫铜色直至黢黑。

女人烧水、准备饭食,孩子也跟到地里去,有的还牵着一只两只羊放地头、沟边吃草。等太阳约摸三竿子高了,饭菜汤水就送到地里,割麦的人干了两三个时辰,又累又渴,正好坐在撂倒的麦个子上吃饭了。

那时候,老家的主食是被土话称作“蔫宁”的煎饼,稀饭土话叫“糊豆”,菜主要是煎咸鱼、咸鸭蛋,有条件、懂生活的女人还会弄几样新鲜蔬菜,地蛋丝炒辣椒、凉拌黄瓜什么的,让又累又苦的男人尽量吃好,能干活养家。

割麦是又累又苦的活。

小时候在家割过麦,后来人民公社的时候,我在乡下当教师,每到麦季还会带领学生到附近生产队帮助收麦,一天每个人能割三四分地,七八天下来腰酸背疼腿发直。

半干不干的麦芒麦叶会扎破手臂皮肉,一些小昆虫也趁机叮咬,瘙痒难忍。集体割麦跟自家割麦不同,为了活跃劳动气氛,有时会发动一次小小的竞赛,谁先割到头谁就可以先休息一会儿,带来短暂的愉快。运气好的会碰上坟头子,周边不长麦子,这是“死人帮忙”。有时候体力好、割得快的,会帮助慢的迎头割回来,体现了互相帮助的集体主义精神。

拾麦,是麦收的另一道风景线。拾麦人多是年纪较大的妇女,也有小孩子。

拾麦,也要守规矩。无论新旧社会,当割过的麦子已被运走,麦田里只剩下麦茬和少量落下的麦穗,这时候才允许拾麦人进入。最有意思的是“放圈子”,那是公社时期的事。麦地面积大,割完的麦子运走后,只听有人一声招呼,早就等在地头和路边的拾麦人,如同出圈的鸭子,一呼啦跑进麦田,争先恐后地弯腰低头搜索,捡拾落下的麦穗了。拾麦人不知累,因为这是无本的生意,只需付出一点辛劳就能意外收获,心里充满欢喜。

这样的麦收场景,在中国不知经历过多少岁月。一千多年前的唐代大诗人白居易,有一首五言古风《观刈麦》,诗中所描绘的那些麦收细节,让我们熟悉与亲切。白居易作为唐代一名高级知识分子、朝廷高官,能够体察最底层劳动人民的生活与疾苦,这不就是现在说的“接地气”吗?更难能可贵的是,作者并没有止步于对社会生活的真实描写和对劳动人民苦难命运的同情,而是设身处地,将自己“摆进去”,感到“自愧”,表示反省,难道不是纯粹心灵与良知的自觉吗?

2019-06-14 满维彩 1 1 济宁日报 content_166.html 1 刈麦之忆 /enpproperty-->