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磊(微山)
十九岁那年,我背着蓝布包袱离开家乡。
在县城工作几十年,我常骑车回乡下。柏油路的声响不及记忆中的泥土踏实。那条被荒草淹没的小路,在我心里依旧清晰——每个沟坎都藏着童年的嬉笑,它如脐带般连着我生命的源头。
老屋后的槐树依然挺立。从前我们在树下拾槐花,嚼出清甜的滋味;如今它沉默地撑起天空,将时光收进褶皱的树皮里。小河依旧潺潺,却照不见当年摸鱼的孩子。溪石上的青苔,还记得多少小脚丫的踩踏。
每次离开时,我总在村口驻足。炊烟袅袅,泳池变广场,小河痕迹模糊,老井台只剩记忆。我蹲下身抚摸溪水,仿佛触到五十年前的余温。时光如井绳,勒进石头的骨血,也勒进游子心头——故乡的根,早已深扎血脉。
六十岁再走旧路,发现曾经要跳跃跨过的水沟,只需轻轻抬脚。泥土依旧柔软,承载过无数远行与归来的脚步。野草枯荣如轮回,永远为游子铺展归途。
人从泥土拔地而起,终被血脉召回。衰老的身体反而认得出归途——故乡不是地图上的点,是胎记,是掌纹,是时间冲刷不掉的河床。
老屋还在,炊烟依旧,河水潺潺,流向远方,也流回心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