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瑞国（鱼台）

几天前，我陪妻子去家附近的视通眼镜店配眼镜。店里没别的顾客，只有最里面吧台后坐着一位中年女士，应该是店主。

见我们进来，她立刻起身招呼。店主中等个子，文文静静的，穿着像医生那样的白大褂。走近吧台时，我习惯性地扫了一眼，发现她面前摊着本厚厚的书，有些惊讶：“您很喜欢看书啊？”

“闲来没事，读书当个乐子。”她答得简单。

就这几个字，却让我心里一动。“真难得！现在这年头，像您这样年纪还爱捧着书本的人可不多见了，满大街都是低头看手机的。”

“手机里都是零碎信息，”她接话道，“好多视频和文章水平不高，真假也难分辨，还夹着不少功利宣传。学不到系统知识不说，有时反而被带偏了。”

这番话让我眼前一亮。眼前这位店主，绝不是个普通生意人，至少是个有自己想法、有见识的文化人。这些见解对很多人来说，简直像提了个醒。

我还想聊下去，妻子轻轻碰了碰我胳膊，这才想起正事。“哎呀，扯远了，”我赶紧说，“麻烦您帮她挑副合适的眼镜？”

店主有点不好意思：“不怪您，是我话多了。”说着走出吧台，让妻子坐到验光仪前，“先给您测下现在的度数。”

趁她们挑镜框，我随手翻了翻吧台上那本书。封面《史记》两个大字跳进眼里，心里对店主的佩服又添了几分。再看翻开的那页，空白处有些简短的笔记，看得出读得很认真。在开店的环境里还能静下心啃《史记》这样的书，不是真爱书的人，哪做得到？

等妻子挑好眼镜付了钱，叫我走时，我还沉浸在书页里。店主看我出神的样子，笑着夸了句：“看来您也是个爱读书的。”

也许是遇到同好心里高兴，我脱口而出：“就是点兴趣，偶尔读读，也试着写点东西。”

“您还写书？”她眼神里透着惊讶。

那惊讶的目光让我有点小得意：“刚出了本小说。改天送您一本，请多指教。”

“小说？送我？”她更意外了。

“是啊，我的《人间清欢》，刚印出来不久。取眼镜时给您带一本。”

“那好！”她目光落到我鼻梁上那副旧眼镜上，镜腿的漆都磨掉了，露出里面的金属，“您真送我书，我就免费送您一副新眼镜！”

“真的？”我心头一热——这副戴了十年的老古董，大概早入她眼了。

“当然真的！”她语气肯定。

“好，一言为定！”

第二天取眼镜，我陪着妻子去，真带上了我的《人间清欢》。店主见我来了挺高兴，接过书就低头翻起来，一页一页看得认真。看她那专注劲儿，我心里暖烘烘的。

店主也守信，把新眼镜递给了我。拿着这份意外的礼物，感动之余，更觉得欣慰——这不就是我写第一本书最想得到的回响吗？虽然像是一次朴素的“以物易物”，却让我满心欢喜。

忽然想起袁枚说过的话：“七略四库，天子之书，然天子读书者有几？汗牛塞屋，富贵家之书，然富贵人读书者有几？其他祖父积，子孙弃者无论焉。”我的书没什么名气，但能送到眼前这位真正的爱书人手里，不正是我当初写这本书的本意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