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根勇(嘉祥)
我的叔伯姥爷姓吕,讳长生。自幼我便唤他“长生姥爷”,再后来,干脆直呼“姥爷”。
他一生有两大挚爱:一是木工,二是养蜂。
那些蜂箱,全是姥爷亲手打的。用的是平时木工活剩下的边角料,榫卯严丝合缝,一个个扣成,方正齐整。它们成排码在后院,像一道微缩的长城,自成风景。
母亲告诉我,她很小的时候,姥爷就开始养蜂了。一来,蜂蜜能换点钱,贴补家用;二来,在那个年代,孩子们总算能尝到一口甜。自此,姥爷便将所有农闲和木工之余的时光,都给了这些小生灵。
受他熏陶,我也开始留意蜜蜂。有一年,我在姥爷家堂屋与西屋的夹道墙缝里,发现一群进进出出的小蜂,如获至宝般跑去报告。长生姥爷跟着我来,一连观察了好几日,最后笑道:“这是一窝小土蜂,不是咱家养的蜜蜂。”
最叫我难忘的,是看姥爷摇蜜。他先穿戴好纱衣纱帽,威风凛凛,然后用软刷轻轻将蜂脾上的蜜蜂扫回箱中,再小心地用刀割去封盖的蜂蜡,将蜂脾放入摇蜜机。只需缓缓摇动手柄,琥珀色的蜜便汩汩流出,稠如凝脂,泛着花香。用手指蘸一点放进嘴里——真甜!那是我童年最纯粹的甜,至今想起,仍垂涎不已。
如今,姥爷和他的蜜蜂都已逝去。后院空落,唯余几只旧蜂箱静默地守在角落。木板上那些深深浅浅的刻痕,是他用刨子推过的岁月;箱口边缘被蜂翅摩挲得温润光滑,还依稀残留着往日辛勤的嗡鸣。我轻抚着这些姥爷一榫一卯亲手打制的蜂箱,仿佛又看见他戴着纱帽,在金色的蜂群中回过头来,对我微微一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