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4年12月30日
第08版:第八版

动物标本店的几个片段

王淼(重庆)

刚走进去时,我什么动物都没看见。

明明整间屋子都是动物标本,鹿头、羊头、牛头、斑马、鳄鱼、班鬣狗……我却看见拿着手机、对着墙上鹿头拍照的人,那是唯一会动的。

其实我一推开门,就有两只长颈鹿在眼前。左边那只有着毛皮、眼睛、鼻子、嘴巴和耳朵,右边那只是骨骼架。右边的骨骼架明明也是长颈鹿,但是当它没有毛皮、眼睛、鼻子、嘴巴和耳朵时,我就认不得它了。

那是一种奇怪的视感。它们都是真的,但当它们只剩下毛皮与骨骼后,仿佛不像真的。它们确实已经不是生物了,散发着艺术品的美,不是生物的那种美。

我感觉哪里怪怪的,想了很久终于想到,上百件动物标本如此和谐地配置在空间中,像是本该在那里,而所有的人都习以为常。为何我们会如此理所当然?

打开酒单,第一个调的酒名字是“美惠的树”。下排接着一行字“几乎没有原因的事实”。我看着这句话想了很久,原来美惠是一只猴子的名字。“它是美惠。”我看着攀在树枝上,白色骨骼的美惠。楷在台东遇见它时,它正在水沟里发烂。“已经有味道了。”楷把它洗一洗,放进包包带回家,用碳酸钠和过氧化氢处理完后再组装。“但组装很麻烦,有时候懒,就一直拖。”我这才意识到眼前的美惠是组装起来的,是粘起来的。

死掉就散掉了,原来是这个意思。

但有人把美惠组装起来了,还替它取了名字。我一边喝着“美惠的树”,一边看着美惠,想着它生前应该没有名字。

水晶球里的骨骼,像是在飞,又像游泳。

“这只是什么?”

“蝙蝠。”

难怪觉得它的头骨跟猴子有点像,“都是哺乳类的头骨。”

我和楷对坐。他说:“来画画?”我说好。他开始画我,我坐着没事,也拿出纸笔画他。

画画时比起观看标本,更注意眼前的细节,比如眼镜与眼睛的相对位置,眼睛到头顶发际线的相对位置,眼睛的角度、眼睛往前看的角度、眼睛向下看的角度,鼻子与嘴唇的线条,脖子连接肩膀的线条等。

我看着楷。楷看着我。他的眼珠看向我,由上往下,再看回自己正拿着笔的手。他的眼睛一来一回,像是在扫描,我仿佛听见扫描机的声音。

它们在这里,我也在这里,这是几乎没有原因的事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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