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姓刘,对象棋颇有研究,镇上的人都称他“棋刘”。
棋刘的房子坐落在江边,是一幢四层楼的溜房,一楼开过便利店,虽然不到半年就打烊了,人们还是习惯呼之为“棋刘店”或“棋店”。
曾有棋友送来一面店匾,紫檀木质,阳雕描金三个字“棋刘店”。几番推却,棋刘总算收下,却一直没有悬挂,倒是在二楼窗户贴了张大红纸,墨书一个“棋”字。
棋店常年敞开,布置极简:上悬四台吊扇,下摆四张方桌,每桌四把藤椅,备有棋具、棋谱,供大家下棋用。但也仅限于棋:象棋、围棋、跳棋,以及“倒山”“井田”等民间棋种。
读中学那些年的暑假,我都往棋店跑,“风扇吱吱转,棋子丁丁落”,实在美妙。
棋战正酣时,“吧嗒吧嗒”拖鞋声,不时从二楼传来,此乃棋刘夫人下楼。她或提来水果,或端来茶水,问好诸位。茶是用青草熬制的,味甘清凉。若遇见老熟人,大概是亲戚,便说:“去楼上,去楼上,棋刘在书房。”
棋刘订了不少报纸杂志,有两份放在店里,一份是地方日报,一份是文摘周报。每天下午三点左右,他都要下楼取邮件,顺手更新当天报架。
棋刘身高约一米六,微胖,戴着一副圆框眼镜,习惯双手叉腰,旁观对弈。棋手想请他支招,他总是憨然一笑,缄默不语。闲坐片刻,便抱着信函上楼去了,而下棋的、读报的、闲谈的,依旧继续。大概六点,日落西山,大伙才陆续离开。在这里,真有宾至如归的自在。
夜里店门多半虚掩着,偶尔三五人进出,听说是来交流诗词。门檐挂着两盏灯笼,亮得通红,映着门前大榕树,煞是美景。树下的板凳靠椅坐满了人,各自聊着天,吹着晚风,望着江景。可是,棋刘一到,气氛立刻热闹了。
棋刘谈三国,说水浒,聊新闻,讲史话。他凭着原汁原味的方言,和着抑扬顿挫的声调,把事儿说得绘声绘色。有时,引经据典地纠正别人错误,让人心服。随着夜色渐深,人群渐散,最后剩下棋刘一人。他悠晃着搬回椅凳,又悠晃着关上店门,而灯笼依旧,照亮路人,照亮天明。
“但愿长闲暇,后岁复来游”。去年年关,我回古镇过年。一日在镇区书城闲逛,那里人头攒动,原来是书法家在写春联。我挤入人群,忽然看见熟悉的身影,果真是棋刘先生也在此挥毫,神情还是那般儒雅,只是满头白发。
书城朋友说,棋刘是镇上小学语文老师,曾担任县象棋协会副会长、市盆景学会艺术顾问,因藏书丰富被评为省级“书香家庭”,退休后更是潜心研究乡土文化,还出了两本专著。
如此棋刘,藏得甚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