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子的本质是什么?孔子的回答是义,“君子义以为质”。为什么不是仁呢?董仲舒的回答是“仁者爱人,义以正我”,认为两者有细微区别:爱人,就是爱别人;正我,就是纠正自己乖谬的行为。
爱人要以正我为手段,正我才能更好的爱人。比如,“老吾老以及人之老,幼吾幼以及人之幼”,爱自己的父母、孩子不是问题,关键在“以及”上,能否把爱推广出去才是问题。“亲亲而仁民,仁民而爱物”,爱亲人也爱他人以及万物,这需要克服小我、提升境界才能做到,这便需要义。
义,繁体字写作“義”,《说文》曰:“己之威仪也,从羊从我”。“義”字从“我”,表明义出于我,由我决定。段玉裁又补充说:“从羊者,与美善同义。”就此而言,义的行为就是美善的行为。
从社会学的角度看,每个人作为个体的存在,都有或多或少的缺陷和不足。儒家正视这一点,因而把真功夫用在修己、克己、省己、正己,要克服狭隘的我、自私的我、丑陋的我,从而成就旷达的我、善良的我、美好的我。义,最看重人的见识、胸怀和气度。
孔子的学生喜欢问仁,没有一个问义的,并不是义不重要。仁,是内在的情感,看不见摸不着,而义则是仁的外化,客观真实的存在。难怪有人说,在孔子那里,仁与义不是并立的两德,而只是一事。仁,是我们对社会的基本态度,义则是我们最重要的行为方式。
孔子说:“君子义以为质,礼以行之,逊以出之,信以成之”。一个自然人,混沌懵懂的人,很可能是粗鄙的、狂妄的、胡言乱语的。要克服这些毛病,成为君子,首要的是“义以为质”,把义当做主干,把礼、逊、信当做枝叶。
日常生活中,不论婚丧嫁娶、晨昏定省、接人待物都需要礼;说话得体、辞让谦和都用到逊;言行一致、一诺千金都用到信。但皮之不存,毛将焉附?没有义的统领,三者便是散落的珍珠,把仁义、礼义、信义结合起来,才成为夺目的瑰宝。
从“正我”的角度来说,不要粗野,不要狂妄,不要虚伪,文明诚实地履行自己的义务与责任,大约就是孔子说的“义以为质”了。
《论语》再三叮嘱我们,要警惕物质利益带给人的巨大诱惑。孔子常把义利对举,“见得思义”“见利思义”,细究一下,关键点是利己还是利人。只利自己,然后为欲;能利他人,然后为义。朱熹把前者称为“人欲”,后者称为“天理”。
“君子喻于义,小人喻于利”。那么,君子晓得利吗?那是一定的。利己是人生的基调,利人是人生的格局。小人只知其一,不知其二,而君子不仅知利,更是知义,并能把义置于利之上。
在利益面前,“义然后取”,君子从容淡定,不争不抢,深思熟虑,决不会像小人那样急切贪婪,不择手段,而是关注他人存在、尊重他人利益,甚至能见利而让,舍利取义,因而映射出人格的伟大、灵魂的高尚。
我们用现在的商业理念替孔子设想一下,他完全可以把办学做成生意。首创私学,只此一家,别无分店,知识拥有专利;再办个辅导班,收点培训费,私下里开个小灶,把有钱人家的孩子照顾好一点……他完全可以富甲一方,笑傲王侯。若此,历史上便多了个俗不可耐的富人,少了个万世师表的伟岸形象。
一个人太重物质享受,精神上就会萎缩。“利”代表了对财富的偏执,“义”代表了对财富的超脱。人之为人,总要有悲天悯人的情怀,总要有被人称颂的东西。“君子义以为上”,这是我们应有的人生态度。
孔子说“富与贵,人之所欲也”,又说“不义而富且贵,于我如浮云”。可见,守义、行义并非易事。有时要同自身欲望抗争,同世俗力量抗争,同黑暗邪恶势力抗争,逆向而行,虽九死其犹未悔,只为成就一个丰盈的灵魂,一个善良美好的自己。
孔子说:“见义不为,无勇也”,而不陈述为“见义勇为”。因为孔子直接看到人性的弱点,是非曲直都明白,但真去做,总是畏手畏脚、瞻前顾后,岂不怯懦之至?真可谓“无勇也”,大声疾呼而又醍醐灌顶。
被驱逐、围攻、嘲笑、讥讽,简直成了当时的一个笑柄;抛妇别雏十四载,饥寒交迫、贫病交加、流离失所,甚至危及生命……这就是孔子55岁后的境遇。如果他放下身段,和统治者合作,一切都会改变。但孔子就是孔子,他最大的理想就是恢复周礼。尽管他是一介布衣,但他仍然为此不懈奋斗。
道义的维护,不像说说那样轻松,需要付出沉痛的代价。“见义不为,无勇也”,这既是警示别人,更像自我激励:没有足够的勇气,就谈不上道义的坚守。
孔子还说:“三军可夺帅,匹夫不可夺志也”。在大是大非面前,孔子矢志不改,宁折不弯,敢作敢当。不仅有温文尔雅的一面,更有大义凛然的一面。他更像一个英雄,“虽千万人吾往矣”的英雄。
面对大好河山、哗哗人流,总会涌起热爱的感觉,总会有愿意做点什么的渴望。“为万世开太平”,这是儒家的心声,让这个社会更好,、更有活力,也是我们每一个人的责任。
“无尽的远方,无数的人们,都与我有关”,也许我们并不一定做出多大成就,但这种态度、情怀是必须有的。社会,不会无缘无故厚待任何一个人,除非他自己能向社会证明,他值得社会厚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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