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公社中学上高中的一天,背着书包走出家门,母亲从屋里出来对我说:“棉鞋带上没有?”那时是高一上学期,冬至一过,天越来越冷,我从公社中学回到家里,母亲就把叠得整整齐齐一个大包裹拿到我面前。
包裹里是母亲前几天为我做的棉袄棉裤,面子是新的,里子是新的,就连棉花都是新的。头天晚上,新棉袄棉裤我就穿在身上了,那一双新棉鞋,我放在一个袋子里先不穿。
平时我脚汗多,一到天黑,把鞋子脱下了,伸手朝鞋洞里一摸,里面湿漉漉的仿佛要滴出水来。我担心穿着棉鞋赶路,说不定没到学校鞋就湿了。母亲也建议我走路穿单鞋,新做的棉鞋留着到学校好穿。
一个漫长的冬天,有了母亲为我做的棉袄棉裤和棉鞋,我一点儿都不觉得冷。
现在有不少学校是寄宿制,吃住在学校。我们那时也住校,不过吃的和喝的都是从家里带来的,学校一日三餐最多提供热汤和开水。有一段时间忙着复习考试,周末没有回家。等到下一个星期开始了,我的口粮已经所剩无几了。好像那天是语文复习课,想着中午可能就要断炊,我无心复习,而是东张西望。
那时没有电话,没有网络,跟家里唯一的联系工具就是“11号汽车”。回家拿吃的,会影响上课甚至考试。正在不知如何是好时,我眼睛一亮,有一个熟人进入我的视线,那人不是别人,正是我的母亲。
母亲背着一只蛇皮袋,正一步一步朝教室走来。我激动兴奋,迎上前去,赶紧把母亲背的袋子拿下来。那个蛇皮袋鼓鼓的,也沉沉的,我打开一看,里面都是我那一星期的口粮——煎饼。我脱口说:“那么多。”母亲说:“里面还有两瓶菜。”一瓶是腊月酱豆,一瓶是油煎小鱼。
酱豆是母亲冬至那天亲手做的,我已经吃了好几回。那一瓶油煎小鱼呢,是母亲干农活的空隙,从村前的水沟里摸上来的。那时水沟比较多,里面也不缺水,到了冬天,水沟里的水不多了,或者没有水了,人们就把小鱼小虾摸出来,洗净清理好,放油锅里炒炒,别提有多好吃了。
别看那时的煎饼主要是番薯粉,就着酱豆或者油煎小鱼,吃起来可是津津有味。
徐志摩说:“天冷了,出外的人格外思家”。我在外打工已经二十年了,不缺吃,不缺穿,不缺用,应该已经很习惯外面的生活了,可是一到冬天,我还是像徐志摩说的那样想家,想母亲为我做的棉衣棉鞋,还有酱豆和油煎小鱼。
■苗青 摄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