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1年10月16日
第03版:

命运敲打下的人性光辉

张崇员

余华的小说《文城》,以饱含深情与悲悯的叙述,通过宅心仁厚的林祥福和自我救赎的纪小美,塑造了不尽完美而充满人性之光的笃定人物形象,凄美、孤寂画卷中人物的命运,给我们带来温暖与感动,透视出对生命的敬畏。

纪小美在万亩荡成长起来,天性活泼,十岁以童养媳入沈家,因一件蓝印花布新衣裳,被婆婆斥责哭泣,开始了第一个早晨。她将活泼天性埋藏心底,后因偷穿这件新衣服,被婆婆抓了现行,定性为“淫”,差一点被送回娘家而蒙上阴影。

小小年纪的她放声大哭,但“看见婆婆在油灯下皱眉”,立刻倒吸一口气,哭声“戛然而止”了。“这个衣橱在此后的日子里让小美感到如坟墓那样阴沉”,当12岁可以穿上心爱的花衣裳,她“眼睛里已经没有金子般的颜色了”。

接下来的日子里,小美在无声地接受着婆婆的改造中不苟言笑。

六年来只要是婆婆说话,她听了都要点头,在婆婆的家长制和自身的卑微恐惧中,草草结束了童养媳的结婚仪式。而当第一次感受婆婆情意的时候,她“无声地哭了,眼泪一颗一颗掉落在胸襟”。

当命运摆在她面前时,她没有选择的余地,只能逆来顺受,“看着自己的双脚,一步一步告别溪镇的街道”。沈家已是她内心深处的家,她“看到了自己的今后,一个被夫家休掉的女人回到村里,父母兄弟觉得低人一等,左邻右舍忌讳她前去串门”,从此抬不起头来,终将孑然一身。

读到这里,通过对小美视角的聚焦,她内心深处的家已不要她,能回的娘家又无法安身,实质上她已“无家可归”了。所以当阿强贸然偷着到娘家接她私奔,她“低头前行,眼睛里满是走动的脚,她紧紧盯住长衫下面走动的两只脚,那是她丈夫的脚,她要寸步不离”。

从“牢笼”里解救出来,命运峰回路转,她“真想大哭”,这里有委屈,更多的是感激。她跟随阿强远走他乡,花光了所带银元,漂泊不定,风餐露宿,但他们不离不弃,相依为命。

这个男人在她忍辱负重之时,突然出现在她面前,冒天下之大不韪将她带上远走他乡,无疑留在了她的记忆深处。她这辈子注定了要跟着他,以至为了生计,阿强算计林祥福,她默允了阿强的计划,在艰难抉择中两次不辞而别,留下林祥福和年幼的女儿相依为命。

从因为一件新衣裳被斥责,将钱私自接济小弟,被休回娘家,到和阿强离家出走,与林祥福两遇两别,到一路奔波北上南下,到溪镇躲避林祥福,为林祥福祈福,这些情节和场景,看似一个个小的浪花,一个个小的珠子,简洁线性地呈现在读者面前,但这些叙事单元一旦串联起来,便形成了小美从“被送走、被辱责、被压抑、被休弃,到走出牢笼、发现自我、释放自我、自我救赎”的艰难命运抉择。

命运像鼓点一样,一次次敲打在她的身上,探查和考量生存境遇,有时没得选择,有时不得不去面对,有时又难以选择与割舍,最后在两难中走上了不归路。

虽然她曾偷过林祥福的金条,两次不辞而别,留下其父女孤苦相依,但相信读完文本,我们会和林祥福一样,在内心深处对她的命运和抉择进行审视、关照和理解,用悲悯的情怀对她短暂的一生给予理解。

宅心仁厚的林祥福,命运同样让我们叹惋。他以田野般的宽厚,接纳了去而复返的小美,面对小美再次不辞而别,他毅然抵押变卖房屋田地,背上那个庞大的包袱,一路南下探寻。舟车劳顿,日夜兼程,走在龙卷风里,走在雪夜里,扎根在溪镇接近文城,却始终没有得到小美的蛛丝马迹。

当顾益民被土匪绑架,他当仁不让地挺身而出,去刘村赎票。虽然临行前给老家的田大、顾益民、女儿写了遗信,做好了赴死的准备,知道此行“非同寻常”,坐在船头依然“神情严肃”“思绪万千”,但他仍然义无反顾地走上了不归路,与土匪交涉时大义凛然、威武不屈、英勇赴难。

在他身上,不仅有清王朝坍塌之后战乱不止、匪祸泛滥、社会秩序失常状态下,对“仁”和“善”的坚守,也有对“义”的品质的高扬。当读到田家兄弟停下棺材板车,停在小美和阿强的墓碑旁边,出现“纪小美的名字在墓碑右侧,林祥福躺在棺材左侧,两人左右相隔,咫尺之间”的画面时,那种天各一方、地老天荒的怆然隔世之感,以及对生命的敬畏之感油然而生。

《文城》 余华 著 新经典出品/北京十月文艺出版社

2021-10-16 张崇员 1 1 济宁日报 content_82295.html 1 命运敲打下的人性光辉 /enpproperty-->