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班惯例,匆匆回家做饭。正在等电梯,旁边闪过十岁左右的小男孩,一米五多点的个头,白色短袖衬衫,深蓝色短裤,留着小寸头,一只手用脱下的外套紧紧捂着右脸,不好意思见人的样子。
他一个人,并没有家长陪同,看样子就在邻近的市直小学,独自往返。男孩熟练地按了一下“26”,那个楼层是复式的。
电梯就我们俩,门关了,开始向上。
小男孩应该是个很自立的孩子,我不明白,他为何一直用衣服捂着脸。忍不住好奇地问:“孩子,你为什么一直捂着脸呢?”
他仍不看我,露出的一线目光游移着,小声说:“我脸上点了痣。”我一听就笑了,“你可以戴副墨镜啊。”他始终注视着电梯的角落,毫无表情,更没说话。
“你上几年级了?”我问。他支吾着,小声说了句“四年级”,照例紧紧地用衣服捂着右脸,像捂着不能示人的秘密,恨不能马上逃离电梯飞着回家。
许多天以后,我在电梯又遇见那个男孩。他神情自若,没有了上次的仓惶与羞怯,当然不再用衣服捂着脸。看他脸颊,隐隐约约可见一个小痘痕。我忍不住说:“小朋友,你脸上已经没有痣了。”他目光对着电梯角落,仍是一副与年龄极不相称的面无悲喜,点点头说:“痣已经点掉了。”
男孩脸上的痣,的确已经点掉了,可他心里的痣还在不在呢?
每个人心里对美的界定,都有不同的评判与标准。可我还是觉得,内心的美才是最重要的。
墨子说过“甘瓜苦蒂,天下物无全美”。瓜是甜的,瓜蒂却是苦的,天下没有十全十美。
一根藤上的甜瓜尚且有苦有甜,何况一个历尽风雨的人呢?
也是在阴凉的地下二层,迎面走来母女俩。母亲长发披肩,一身黑色加边健身衣裤,干练挺拔。女儿八九岁的样子,活泼可爱。母亲一边向前走着,一边对女儿说:“你现在长大了,一定要注意自己的言行,身体也会发生一些变化。就像小树一样,难免会长出歪歪斜斜的枝枝杈杈,一定要及时的修正,否则,小树就会长歪,无法成材。”小女儿似懂非懂地点点头,依然蹦蹦跳跳地向前。
我和母女俩交错而过,那母亲的话深深印在我心里,如一缕清凉的风吹,进了燥热的心田。
世界上没有十全十美的事物,更没有十全十美的人。不必放大自己的缺陷,不必苛责自己的外表,赛不过西施,比不得潘安。
《墨子·兼爱》有记,“昔者楚灵王好士细腰,故灵王之臣皆以一饭为节,胁息然后带,扶墙然后起。比期年,朝有黧黑之色”。这个小故事,讲述了楚灵王喜欢读书人有纤细的腰身。因为君王的一己之好,士大夫们纷纷投其所好,一天只吃一顿饭节食减肥,每天起床后,先把腰带束紧,然后扶着墙壁站起来。第二年,满朝文武官员脸色都是黑黄黑黄的了。
故事不仅讽刺了楚灵王好细腰,以貌取人的不良心理,还讽刺了臣子们的谄媚之态。如今读起来,仍令人啼笑皆非。
说到痣,不能不提到毛延寿和有“落雁”之称的四大美女之一王昭君。十七岁的王昭君天生丽质,琴棋书画样样精通,诗云“蛾眉绝世不可寻,能使花羞在上林”。然而,王昭君并没有得到汉元帝的垂青。
原来,西汉后宫有严格的编制系统,级别不同,待遇有别。昭仪位比宰相,爵比亲王;婕妤位比上卿,爵比列侯。最后一级的待遇,也比宫女高得多。宫女是没有品级,不能进入编制的。很多宫女为了提高自己的待遇,千方百计、想方设法挤进编制。而掌握着她们生杀大权的,便是宫廷画师毛延寿。于是,宫女们无不动用各种渠道贿赂和巴结,王昭君却不为所动。
画像的那天,王昭君略施粉黛,却让毛延寿惊艳不已,又百般暗示索贿,王昭君仍然没有任何金钱上的表示。毛延寿恼羞成怒,在画好的人像脸上,暗暗点下了一颗“丧夫落泪”痣。
宫女们的画像几经辗转,到了汉元帝手中,看过王昭君的画像之后,认为这颗痣不吉利,随手就把画像丢在一侧。这一丢,便是三年,真是“红颜未老恩先断,斜倚熏笼坐到明”。
三年后匈奴来议和,南匈奴呼韩邪单于求一美人为阏氏,亦即王后。深宫里的王昭君思忖再三,自请出塞远嫁匈奴为民造福。上殿辞行之时,汉元帝才发现,王昭君竟是绝世美人,但君无戏言,已无法挽留,只能看着昭君和番而去。回宫后的汉元帝又恼又恨,一怒之下斩了那些画工,毛延寿当然也未幸免。
有诗云:曾闻汉王斩画师,何由画师定妍媸?宫中多少如花女,不嫁单于君不知。
因起贪念,无中生有,只因乱点一痣,毛延寿命丧黄泉。这是一颗长在画师心中贪婪无形的痣。
一颗小小的痣,可能会长在身上,显在脸上,这是一颗有形的痣,无可非议。但是,千万别让痣长进心里。
我们无法选择自己的出身与容貌,但我们能够努力完善自己的容颜与内心,让仪表时时俊秀,让心灵日趋丰盈,让品德日臻完美。
“种树者必培其根,种德者必养其心”。唯有培育根基,涵养心灵,才会让你自由地翱翔在五彩缤纷的世界,昂扬与散发着人格魅力,生命才会破茧成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