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友老曹新开了家古玩店,古色古香的展柜里,除了各个古玩店里常见的字钱、玉器、银元等,门里门外竟摆满了马灯、石槽、牛梭头,以及牛缰绳、胶轮车,这些寻常农家里的老物件。
看着这些既熟悉又陌生的老物件,思绪不禁又回到了从前。
1978年,正上五年级的我,听说公社所在地的中学里扯上了电灯,羡慕得邀了伙伴趁晚饭后溜了去,几个调皮鬼挤在尺把长的石条子窗台上,瞅着电灯泡看稀罕。石柱子刚悄悄地说了声“这电灯不烧洋油吧?”教室里的两盏灯泡却突然熄了火。难道是我们影响了电灯?几个人赶紧逃到了校园子的木槿树丛里。学生们嚷着“又到了停电的时候了”,老师已急急忙忙地从办公室里拿来了汽灯,捆绑好尼龙丝灯泡,加洋油,给油罐罐里打气,不一会儿汽灯就挂在了教室里的木梁上,灯火通明的,倒比那两盏电灯亮得多。
汽灯这东西我认识,我们大队部里就有台,有几次村里晚上开社员会点过,挂在大队部的门框上,满院子都雪亮雪亮的,比我们各家各户秋天晚上擦晒地瓜干子用的马灯要亮得多。
第二年我们村里也扯上了电灯,每家堂屋里挂个15瓦的圆灯泡,是村里自己用柴油发的电,每个晚上仅供电一小时,还突明突暗的,有时不到一小时就悄无声息地熄灭了。我们都知道是电不足,也知道了去年在学校里看的那灯为什么会灭。
没电的时候,我们还是点那洋油灯。灯是用墨水瓶或盛西药片的棕色小瓶自制的,用剪圆的洋铁片做盖,再用洋铁片子卷个寸把长、比筷子细些的小圆筒,里边穿上一撮五六根缝被子的白棉线做灯芯。洋油、洋火是凭票购买的,所以灯芯并不舍得弄多大,灯火也就昏黄如豆,朦朦胧胧,见风摇曳了。至于那带玻璃罩和提把的小马灯,一般只有晚上摸黑干农活甚至有急事走夜路时才舍得用上。
后来上了初中了,教室里的电灯按时灭,而且说停电就停电。有时老师会点上汽灯,有时烧了几个灯泡也没能把汽灯点起来。同学们就点起自制的洋油灯,或几个人共用一截蜡烛头,头抵头围坐在昏暗的灯光下,顾不了满屋子的油烟味,各自背书或是做作业。
那时的中小学生并没有家庭作业做,当然更没有补习班。一年里除了寒暑假,还有麦假和秋假。除了学校里的劳动课和集体排着队、自带着工具去生产队里劳动外,放学后就是疯玩或参加劳动了。所以暑假里薅草交到生产队里喂牛或沤绿肥,寒假时跟着冬季大干的大人们拾树根、搂柴火,麦假里拾麦,秋假里捞地瓜和花生,整天里也是不闲着。
因为人人都要下地去劳动,所以对石槽子、牛梭头、胶轮车之类的东西很熟悉。每个生产队都有饲养棚,养着五六头黄牛、二三头驴,它们耕地耙地拉板车,可都是队里的壮劳力。饲养棚里的七八个石槽子,就是牛和驴的饭碗子。劳动归来,卸了笼嘴和梭头,就各自围着拴自己的木桩和食槽,不紧不慢地嚼干草。后来分地搞承包,牛和石槽都分到了各家里,再后来各家用手扶代替牛驴耕地了,村子里再也找不着一头牛,可喂牛的石槽子并不少,或偏于一隅无人问津,或在堤坝上做了铺路石。
牛耕地或拉车时总离不了牛梭头。牛梭头是胳膊般粗细的弯弓状枣木,坚实而光滑。它两端有粗的苘麻绳连着耕耙或板车,还有细绳子一端拴着一只牛耳朵,另一端攥在牵牛人的手里,或系在耕耙车把上。牛梭头是牛使劲出力的工具,鞭子和缰绳则是驾驭牛的刑具。随着“驾”“吁”“喔”的喊叫,鞭子不时地甩在空中或牛身上,缰绳却实实在在地扯疼了牛耳朵,所以牛才会既抬头看路和垄沟,又低头脚踏实地的干活。
由于山岭坡地多是窄路,所以平时运土肥收庄稼之类的就用上了胶轮车。“木架子,独轮子,前拉后推不闲子(着)”。胶轮车两侧各捆着一只大白蜡条篓筐,运肥运土的很实用。推车人用袢绳挂在脖后双肩上,连着两边的车把,人靠了握车把的两手和袢绳,弯腰蹬脚地往前推,还要掌握着平衡。我十三四岁的时候,就能推着两半篓土肥上地了,当然常常掌握不好平衡,翻车也是常有的,所以更多的时候,还是在前面扯了绳子,给父亲或哥拉车去。
如今,整整四十年过去了,我们的祖国发生了日新月异的变化。农村人熟悉的那些牛梭头、石槽子、胶轮车、牛缰绳,也成了古玩店里的文物了。记忆里那昏黄如豆的洋油灯,不知不觉间已被日光灯、LED灯所代替。夜幕降临,总是霓虹闪烁,灯火通明。这就是我们一代代人为之奋斗而向往的生活吧:欣欣向荣,一片光明。■苗青 摄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