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8年10月12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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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8版:

我们家的鞋子

鹿剑林

光阴荏苒,步履匆匆,转眼间,我在济宁这座城市工作、生活已经二十八年。这些年正赶上改革开放的时代,我在孔孟之乡、运河之都的厚重文化里熏染,一家人与这方热土结下了不解之缘。

1978年,我开始上小学。身上的衣服,是母亲家织的粗棉布裁剪的;脚上的鞋子,也是母亲做的千层底。

除夕夜穿上母亲做的新鞋,是一年中最幸福的时刻。

我家兄妹多,母亲做的鞋只能一人一棉一单两双,得爱惜着穿。下雨的时候,我常把鞋子夹在腋下,光着脚上下学。若是赶上雪天,我们兄妹会抢着穿父亲编的草鞋。那鞋底是木制的,鞋帮用苇缨编织,里面垫上一层软软的麦秸,草鞋又笨又重,得趿拉着走,不多久鞋底会沾满积雪,一天下来,脚踝酸痛,脚掌也会磨出水泡,本来就有冻疮的脚又痛又痒。第二天,再也没人愿意穿了。

1985年,土地包产到户已经六年,彻底解决了温饱问题。我家还在村头盖起了五间大瓦房,买了自行车、缝纫机、挂钟、收录机“三转一响”。那年秋季,棉花丰收,我随父亲排队两天一夜,把三四千斤籽棉卖给棉厂。父亲数着“大团结”,脸上的皱纹乐开了花。我趁机提出怀揣了很久的一个心愿——买一双回力牌球鞋,父亲爽快地答应。十四岁的我,穿上了有生以来第一双球鞋。

那一年,我到镇中学读初中,常在篮球场上跳跃飞奔,个头就像春天拔节的麦子,一下子蹿过一米七,脚板儿迅速膨胀,心爱的回力鞋越来越挤脚,“穿小鞋”的感觉实在不好受。我用剪刀在鞋前头挖了两个洞,大拇趾像雨后的知了猴钻出洞来,鞋子的空间舒缓了许多。

1987年春节,在河南公路干临时工的大哥回家过年,给家里人买了礼物,我收到的是一双白色塑料底黑布帮的高跟鞋。这是我第一次穿高跟鞋,感觉十分洋气惹眼。正值青春期的我,再也不肯穿母亲做的鞋。

1989年,高考之后的暑假,我到河南投奔大哥,利用假期在建桥工地打工。干了一个半月,扣除饭钱领到83元工资,我花27元买了一双皮鞋。暑假开学,我穿着皮鞋进了大学校门。那时候,学校门口总会有两三个修鞋摊,我让师傅给钉上铁掌,走起路来咔咔地响。

1992年,在河南干了十二年临时工的大哥下岗了。他不愿回家种地,辗转来到山西矿区做起了贩卖旅游鞋的小本生意,算是赚了第一桶金。后来经营地方名吃,有了一技之长,收入稳定,不久在城市买了商品房。1995年,三弟也开了餐馆,生意做得比大哥还要红火,不仅买了住房,还买了越野车、门面房。

1998年,父亲已经六十岁。辛劳大半辈子,从土坷垃里淘金,省吃俭用供我们上学,为我们弟兄仨盖起三处院落。我们兄妹四个还算争气,两人大学毕业成了“公家人”,两人从事个体经营,在城市里站稳了脚跟,衣食无忧,日子一年比一年好。那一年,我们终于说服父亲,搬进城市和我们一起生活。从此,父母扔掉了下地劳动的解放鞋、胶鞋,换上了舒适的休闲鞋、皮鞋,开始了不一样的城市生活。

1998年,我从单位分得一套九十多平米的福利房,专门在门后打了一个三层的鞋柜。没用两年,发现鞋柜打小了,只能存放应季的鞋子,换季的只好打包放进储藏室。

2015年,我又团购一套四室两厅的商品房。这次订做了两米多高的大鞋柜,容纳四五十双鞋子应该没问题。然而,搬新家才三年,鞋柜已经满满当当。

2018年春节前,我问父母想要什么,过年了总得添件新衣、买双新鞋。母亲乐呵呵地说:“啥也不用买,过生日的时候,你们兄妹给买的新衣服新鞋还没穿呢!”八十岁的老父亲一遍遍感慨,“四十年前盼着能吃饱穿暖,三十年前盼着实现‘楼上楼下,电灯电话’,现如今要啥有啥,天天都像过年一样,真是没想到,没想到啊。”

大年初一,一大家十六口人聚在一起吃年饭,男女老幼延续老家过年的习俗,人人新衣新帽新鞋,个个精神焕发,兴高采烈。

清明节,三弟开车陪父亲回了一趟老家。父亲惦记着二叔,把自己穿不着的衣服、鞋子带去一大包。回来后,父亲高兴得像个孩子,不厌其烦地向我讲述老家的变化:村西头的小河水变清了,柏油路修到了家门口,家家用上了自来水液化气,精准扶贫搞起了蔬菜深加工,村里还建起了文化大院……平时话不多的父亲讲起来滔滔不绝,眼睛里始终闪着泪光。“对啦,还有一个事儿忘了告诉你——咱村的支书说,党的政策越来越好,政府正在搞农村振兴,把咱家的地流转给别人种,年底还能分红……”

我站在高高楼台感慨万千,深情回望时代的变迁和我们家走过的四十年。泪光朦胧中,我仿佛看到年轻时候的母亲,正俯身煤油灯下,一针一线为我赶做过年穿的新鞋,针脚儿是那么细,那么密,好像绵长的岁月,一刻不曾停息……

■心飞扬 摄影

2018-10-12 鹿剑林 1 1 日报 content_591030.html 1 我们家的鞋子 /enpproperty-->