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里的花草版图在不断地扩张,窗台上挤满了她们的倩影,或高立或低伏,或瘦削或葱茏,或碧绿或嫩粉,娇态毕现,珊珊可爱。这间小小屋子的生态文明建设,历经两年才初见成效。闲暇时倚在窗前,翻两页书,看会儿电视,随手拿起一盆植物,猝不及防地与她对视,细细观赏,别有妙趣,非笔墨所能形容。仿佛自己捧的是一片自然,足不出户即可近距离接触,胜过那些追逐风光的匆匆步伐。
有次浇水,我发现一扇不常打开的窗外的水仙,居然开花了。可能平日对她的宠爱不够,未曾想到她会带给我绽放的惊喜。一向柔弱的她傲气十足,竟开出独有的风采。在姹紫嫣红的窗台上,丝毫不逊于同侪。
比拳头大不了多少的土红色盆里,开出的花也只有两朵。粉红的花瓣,金黄的花蕊,酷似一个人向完全信任的世界敞开心扉。花瓣上的莹莹露珠宛如眼泪,是为形单影只、不被在意、花期匆匆而悲伤吗?好像太阳唤醒了内心的倔强,她仍旧尽情地开放,即使这美丽无法长在。
我没有亲眼见证水仙的绽放之旅,但猜想那是一个种封闭自我、不肯与世界和解的性格,时光与温度瓦解了固执,竟一点点舒展,迎来最美年华。
水仙的敞开与封闭,与人的心路历程相反。涉世未深时,我们总将心中的憧憬投影于现实,毫无防备地拥抱满身尖锐的刺梨,哪怕一身伤痕也无所畏惧。可随着伤情加重,心底终于产生怀疑,不设防真的好吗?于是在心的四周扎起篱笆,试图挡住些箭。
作为补偿,我给予水仙更多的关注,让彼此共处的时光留有深情追忆。某个傍晚,我捧着她,沉醉在“凌波仙子生尘袜,水上轻盈步微月”的幻想中。忽从对面楼上传来一句话:你家的水仙开得真美,我欣赏好几天了。我抬头,见高一层楼的窗前站着位年轻男子,分明是在同我讲话。我将水仙花高高托起,道:那么,她不算“寂寞开无主”。他说:你家的花草也是我们可以欣赏的一道风景,隔窗观花,心旷神怡。我无以为答,只得笑笑,隐没在窗帘后面。
细细琢磨这寥寥对话,我竟然体会到《断章》所描绘的错位的快乐:你在窗台上养花草,赏花草的人在楼上看你。花草装饰了你的窗子,你装饰了别人的梦。或许,从我把这些小精灵安放于窗台上的那一刻起,她们已经不仅仅属于我,还属于对面楼上钟爱花草、留意生活的人。其实,我同样喜欢张望对面的一窗花草。
花开留待他人赏。自然地,我也在他人的范畴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