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8年05月04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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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7版:

榆皮的味道

段修桂

饺子,在北方尤其是鲁南、鲁西南地区的农村,四五十年前,俗称扁食。应该是城乡文化的交融,带来了这种古老名称的演变。几十年前,农村日常包水饺、吃水饺肯定是一种奢望。春节吃饺子,吃肉馅饺子,天经地义;其他时间吃饺子,会被老人或者邻居认为不过日子,不务正业;甚至儿子难找媳妇,闺女嫁不到好婆家。再说,做水饺皮必须用麦子面,就是细面;别的面粘度小,饺子不经煮,皮容易破。

但那个年代,细面只有过春节或者家里来客才可以吃。那时的主食,就是地瓜干,每年的春天。农家入冬窖藏的绿萝卜,再不吃就糠了,度春荒没有别的菜下饭,变着花样吃萝卜:萝卜菜豆腐,清炖萝卜片,炒萝卜条,凉拌萝卜丝……就着瓜干煎饼勉强吃饱。现在的80后、90后也许认为这就是健康绿色食品,但那时候实在是无奈何而为之,因为巧妇难为无米之炊。

不知道哪朝哪代,也不知道哪位先贤,发现了榆树皮的粘性和食用价值。这贡献和功绩,对于爱吃饺子又苦于没有细面的人们来说,不亚于神农氏。榆树,北方常见的树种,树皮呈黑褐色,落叶乔木,生长期比较短,树材高大,是造屋和制作家具的常用木料。困难年代,榆树的榆钱和榆叶均可食用;而榆皮作为一种特殊食材,用于包水饺,的确是先人的一大发明。五十年前,从我记事的时候起,就知道榆皮的这一功效。

那时候,谁家杀榆树,就有东邻西舍的人们尤其是小孩子,拿着锤子和斧头远远候着,等到榆树轰然倒下,大家一拥而上,锤子和斧头对着榆树不住的敲打,只听“伐木丁丁”,不闻“鸟鸣嘤嘤”。估摸着榆树皮和树身快分离的时候,扯住树皮用力一拉,一条长长的榆树皮就给扒下来了。时间不长,风卷残云,树皮被扒得一干二净,只剩下白生生的树身。而树主人也不会说什么,好像主家杀榆树,别人扒榆皮,是一条约定俗成的规矩。

榆树皮拿到家,不能直接食用,需要趁鲜把老皮刮净,只留里面的白皮,然后,在太阳下曝晒,直到晒干;再把白树皮一节节折碎,放到石碾上反复碾压成粉末,然后过箩,箩出来的细面,就是粘性非常大的榆皮面了。用榆皮面若干,与地瓜面混合,和出来的面不仅有粘度,而且还很滑溜,不沾手。这样和出来的面,虽不具有麦子面的品质,却具有麦子面的粘度,做面条、做饺子皮就不愁了。榆皮饺子的馅子,一般用萝卜,或者干菜;家庭条件好些的,春节过油的时候,炼猪油留下的肉滋啦,这时候大显身手,与萝卜馅一混合,加足大料和酱油,香气氤氲,的确是不折不扣的美味佳肴,所以吃起来还是感觉味道好极了。默默无闻的老榆树,一身是宝,在那个年代,就是它,帮着农村的人度过了一年年的春荒。

多少年后的今天,饺子成了寻常食品,当然,吃榆皮水饺也成了一种尘封的记忆。不知为什么,这些年,我时常想起童年吃过的榆皮水饺。看到农村老家谁家拆老屋扒下来的榆木屋梁,就想象着多少年前,这棵老榆树也许已经用它的皮给人们做了默默的奉献。而生活好了,人们吃得要求高了,吃得挑剔了,有时候令人瞠目结舌。有一年,我去南方一个城市开会,吃早餐的时候,有一位胖胖的外地同桌吃鸡蛋,把两只蛋黄给剩下了。看到我吃惊的眼神,他解释说:“不好意思,我胆固醇高……”,两只黄澄澄的蛋黄,在我的目送下,被服务员端走倒入泔水桶。看着同桌心安理得的表情,我想,这位老兄也许没有吃过榆皮水饺,或者自年少即养尊处优,不知榆皮为何物。

经常回味榆皮的味道,才不至于忘本,才知道珍惜,惜福……■苗青 摄影

2018-05-04 1 1 日报 content_545491.html 1 榆皮的味道 /enpproperty-->