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时候,村里尚未通电,许多人不知道电扇是啥样的,更别说空调了。到了酷暑时节,只要天不下雨,晚饭后,人们多半是在树荫下或房顶上度过夏夜——我们那一带农村的房顶都是平的。
老胡同口西边的大椿树下,是我们七八个小伙伴常睡的地方。每到晚饭后,大家各自从家里拿张小席片儿,一条单被子或包袱皮之类,按到达先后,挨边儿铺在树下,一顺头地睡觉。为了驱赶蚊子,有的在睡觉前先往脸上、脚脖子上抹一点儿清凉油。但是,清凉油只能起一两个小时的作用,后半夜照样受蚊子的气。有的拿个蒲扇,搧打着睡,搧着搧着,一会儿就累了或困了。扇子一停,对蚊子的侵犯也感觉不到了。有的干脆用被单蒙上头睡,尽管初时感到热闷,睡下后也能受得住,反正比蚊子叮好受些。
胡同口虽然在村正中,四宅有人壮胆,而胆子小点的伙伴,睡觉时仍不敢“把边儿”,光想挤在大伙中间睡。其实,那个年龄怕的并不是什么坏人,而是大人们常吓唬小孩时说的“猫猴子”“吊死鬼”等。因而,胆小的孩子,常是天不黑就把小席片儿老早地放在那棵树下的中间处,或者抢先在中间划个框,算是“占”下了位置。其他伙伴也诚实、义气,不去挤占别人已占下的地方,就在他旁边睡。才躺下的时候,尽管是各就各位的,睡着以后,还是容易乱了“秩序”——不是这个的腿压住那个的肚皮,就是那个把这个挤出地铺。不过,谁也不计较这些,因为谁也不敢保证自己睡觉就老是很“人样儿”。
有时候天特别闷热,躺下以后直冒汗珠儿,一时睡不好。大家就干脆晚睡会儿,或先到河里洗澡,或跑到远点的地方,听乘凉的大人侃大山。若赶上村里来了唱洋琴或坠子书的,便跑去听一阵,直到听得来了“瞌睡虫”再去睡。
记得有一次,几个伙伴老睡不着,就有人出了个好“点子”——去爬邻村人的瓜吃。天黑乎乎的,我们几个在瓜地里乱摸,生的熟的每人摸了几个,紧张得心里突突跳,赶快跑回来吃,幸好看瓜人当夜没发觉。但次日见瓜田踩得乱七八糟,看瓜人知道是附近人办的事,便围村吆喝几声了事,因为他也猜不出到底是谁办的。且古来又有“生瓜梨枣,见了就咬”的说法,不把爬瓜视为罪,也就没有太多的气愤。
吃早饭时,我谝能地将昨夜参予爬瓜之事向父亲说了,本想得到父亲的夸奖,不料却被父亲嚷了一顿,并嘱咐我以后不要再这么办。打那,我也不再摘瓜弄枣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