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出生地方,在一个大山的深处,那里终年云雾缭绕。年少时,曾为那蠕动的山岚所惊奇,也就想着,要是能装起来,想看时就打开放出来,该别有情趣吧。
于是,避了家人,用薄膜袋装了云雾,然后放出,如此试了许多遍,却不见成功,只得笑自己的痴作罢了。
再以后,连自己也渐忘了,自然没有人知道我做的这等傻事,一晃竟三十余年过去了。
闲来无聊,翻起周密的《齐东野语》消遣,却读到卷七中的《赠云贡云》有“坡翁一日还自山中,见云气如群马奔突自山中来,遂以手掇开笼收于其中。及归,白云盈笼,开而放之,遂作《云篇》云‘道逢南山云,吸如电过。竟谁使令之,衮衮从空下,又云:或飞入吾本,逼仄人肘胯。搏取入笥中,提携返茅舍。开缄仍故之,掣去仍变化’”。可见东坡先生当初是自喜为成功的。随后的宣和年间,岳初成,令近山多造油绢囊,以水湿之。晓张之绝危峦之间。既而云尽入,遂括囊以献。名曰贡云。每车驾所临,则尽纵之,须臾,然充塞。如在千岩石万壑间。又可见云雾岂止是文人雅士自相把玩赠酬之尤物,宋季已然成了贡品了。
我想其后的元明清,既已知道云可赠可贡复可珍,或有继之之人也未可知。如此说来,倒要笑话我的笼云不得法了。
只是现在,就算能使云雾收入囊中,又能怎样呢。毕竟,生存已远比收云的事重要多了。这,倒令原本想窃窃私笑一下的我,再也笑不起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