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年采风去了一个偏远的小镇。一上午的车马劳顿,中午时分,在小镇繁华处一个餐馆用餐后,我走下楼,信步踱过街边,见几家卖土产的商铺,门前摆着彩色的塑料制品,突然想起,我的一个堂姐就生活在小镇。长辈们说,堂姐一家的营生,就是这样一爿土产商店。
探头张望了一回,目光所及的沿街几家,店主都是陌生的面孔。突然想立刻见到堂姐和她的家人,许是经年累月亲情的积淀,又许是出于一种好奇……
只记得堂姐和姐夫每人有一个土得掉渣的乳名,姐夫有制作笼屉的手艺,俗称笼儿匠。他们膝下只有一女,年方20。脑子里快速搜集堂姐家的所有内存,马上付之寻找。
就近走向一家店铺,店主听完了沉吟片刻,终于在犹豫不决中指着窗外的十字路口,转过那个街角,好像是……
我估算了一下,不过三五分钟的路程。
谢过店主,走过了那个街角。
小镇实在太小了,原以为无望的寻访,不曾想如此的容易。转过街角,果然一爿小小的土产商店。
门是敞开的,门前摆着各色塑料制品。许是因为正午时分,店内没有顾客。进门,靠墙一个木头搭成的台子上,坐着一个正忙活计的中年男子。
正午的阳光,照在略显苍老的脸上,他一身木屑,一副风霜浸染的模样。他的身边、身后堆着大大小小的笼屉,以及正在制成的笼屉。我一眼认出,那个人正是堂姐夫。曾经几分英气、几分雄心的堂姐夫,此刻俨然一位勤勉的生意人。
十几分钟的会面,彼此从惊讶、寒暄,到我谢绝回家坐坐的邀请,不能看望久违的堂姐和暂住在堂姐家里年迈的大娘的遗憾,随我必须归队了。
堂姐夫依依送我向我们的车队……
未曾想到,多年不曾往来,他们却知悉我的全部近况,正如我对他们的家事了如指掌一样。
是啊,亲情是一张网,扣扣袢袢的系结,把散落各个角落的兄弟姐妹牵连着、维系着,彼此间任何些微的讯息都被及时传递,被一一收藏。
一定是寡居的大娘把我的家事叨念给了堂姐,而堂姐的生活也会在叔叔们一次次的谈论中悄然落入我心。千丝万缕就这样缠绕着、缠绕着,理不顺,扯不清,在长辈悠悠的回忆里,在我们匆匆脚步中偶尔停顿……
茫茫人海,所以能辨出远亲彼此的渐老,是因为本是同根所生;岁月悠悠,渐渐冷漠的心也做一回温情的透析,是因为血浓于水。
恰巧路过,就走近,他们,那个城市,乡村。也许他们就在离我们不远的那个街角,彼此的距离不过五分钟的路程。 ■本版摄影 毛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