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间休息,接到母亲从江苏打来的视频电话。母亲冬天时摔了一跤,左手腕轻微骨裂。我问手好得怎样了,母亲说:“好得差不多了,就是骨头里隐隐的还胀得厉害。”为了让我安心,又补充着,“不要紧的啊,你别担心,我现在天天晚上用从老家带来的端午艾泡了开水熏手腕,熏过后轻松好多。”
我没问母亲,在江苏生活了许多年,到哪里能搞到故乡安徽的端午艾。即使我远嫁在福建,许多年前我生女儿时,母亲从千里之外的故乡过来照顾我时,依然没有忘记要带来家里的端午艾。
按照故乡的风俗,新出生的娃娃,第3天要用艾草小葱泡水洗头洗澡,在故乡叫作“洗三”。然后娃娃穿上新衣,包裹好了,抱到宗亲祠堂里去请祖。闽南没有这样的风俗,母亲一样为女儿做了“洗三”的仪式。
母亲用一块旧的碎花被单,把剩下的艾草包起来,左交待右交待地说:“这端午收的艾草呀,可是好东西,冬天泡泡脚,夏天点些熏熏蚊虫,都是好的。”
儿时在家每有受凉感冒,母亲先想到的是端午艾。吃过晚饭,她备好木桶,放好艾叶,将烧好的开水倒进去,再用件旧袄子盖在桶上,待到艾叶的清香透过袄子满屋子飘香时,感冒的孩子按母亲的指教坐在桶边的椅子上,开始将凉冰冰的小脚放到木桶里。
一开始水烫,母亲放个小木凳子在桶里让我们搁脚。脚下是温热的艾草水,满屋是艾叶清香。身边不远处,是灶台边上的母亲,一边忙着刷洗锅碗,一边安慰着熏脚的人儿,语气慈祥而坚定,“你这小脚多泡一会儿啊,发发汗,艾叶水一泡,寒气就没了,感冒明天就好了。”
故乡的端午,是被艾草的清香唤醒的。端午时艾草最是茂盛,早上去田地里割艾草割菖蒲是大事。知道母亲有收集端午艾的习惯,父亲割完自己家田埂边或者菜地角落的艾草,碰到邻居们有剩下不用的,也会讨要着一起割了带回家,满满的一大捆艾草能让母亲开心一整天。
父亲砍回的艾草,多是带着晨露的。母亲挑些端午要用的,插在家里大大小小的门上,插在上门框两边的缝隙里。剩下的艾草,就用旧衣包好,用草绳捆起来,挂在屋檐下风干以后,再拿回家找个通风的高处收着。
闽南的端午,也有插艾草于门上的习俗。端午节一大早上,婆婆就拿着新鲜的艾草叶过来,插于院门厅门之上。记忆一下子跳回了从前——因为远嫁,我已经许多年未曾在端午节时回故乡了。
故乡的端午艾离我那么远,却又似乎一直未曾离开。■成岳 摄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