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次回老家,已是分别三年后了,感叹时光易逝,人生蹉跎。
我们的小山村,离孟良崮战役发生地十多里,坐落在凤凰山之阴,村后面有条不宽不窄的河,蜿蜒流向远方。
当我打开车门,先看见的是那座再熟悉不过的扬水站。记得小时候,春夏干旱之时,扬水站就像一条会喷水的龙,用管道把村北河里的水引到高处,再喷向水渠。清清的河水,沿着渠道,缓缓流向村西的田里。烈日之下,干涸的大地,半枯不枯的禾苗,贪婪地痛饮河水,庄稼的生命又回来了,父亲脸上的愁容顿消。
是呀,父亲的生计全仰仗这片土地,我的学费也靠这地里长出来的麦子。有了水,土地就有了希望,就有了生机,就有了更多的故事。所以,父亲感谢扬水站。
每到扬水站喷水,父亲会扛着铁锨,在地头疏通引流。看着河水渗入田里,禾苗昂起头来,他古铜色的脸上,笑容灿烂。我记得这笑容,秋天丰收时我才常看见。
扬水站是五十年前修的,我感叹父老乡亲们的智慧。众人把零散的力量如小溪汇成大河一样,凝聚起来,办成大事。
如今的扬水站,已没有了灌溉的功能,引水的管子都没了踪影。那管子的直径应该有三四十厘米,我小时候经常扶着它,小心翼翼地攀爬上去。如今,我真的佩服小时候的勇气。
扬水站喷水时,我会在沟渠边上玩泥巴。有了水,泥就有了生命。我小时候,山东农村的小孩,没有像今天那么多的玩具。泥巴,是我们就地取材,玩得最欢的。
泥巴可以弄成碗儿一样,把底摊得非常薄,然后翻过来,口朝下,用手猛地掷到地上。气流猛烈地冲击之下,会把碗底掀出一个洞来。小伙伴比赛,谁摔出的洞最大,谁就获胜,得意洋洋,神气十足。
我还用泥巴捏成燕子、小轿车之类的玩意,什么好玩就捏什么。春天的时候,村里村外的电线杆上,常有燕子,而小轿车,是我们在村北的马路上偶尔看见的。那时候想,要是能进去坐一坐,再幸福不过了。
童年,是清苦的,也是欢乐的。如今一看到扬水站,我就想起那些欢乐。我十六七岁出去读书,然后工作,如今已二十余年。岁月流逝,父亲前几年去世了,我和母亲回来的次数越来越少。
有些河,流着流着,就流失在旷野;有些人,走着走着,就走散在人海。但那扬水站,沐浴了几十年家乡的时光,无论明月清风,草长莺飞,还是烈日当头,暴雨如注,无论是秋风萧瑟,草枯霜降,还是皑皑白雪,寒风入骨,它都屹立在那里。有它在,我的乡愁就有归来与停泊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