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胤凌
从十六岁那时起,我就开始等信。
每天课外活动一开始,我常常第一个往学校信箱旁跑,在学习委员打开信箱后,总是争先恐后先睹一遍信件,查找搜行有无自己的名字。其实,自己心里也清楚,哪能天天有信呢?可习惯了,总想先睹为快。上大学那时,等待最多,最难以忘怀的是父亲的家信了。古人说:“烽火连三月,家书抵万金。”可见家书是多么重要啊!特别是当自己囊空如洗,急需“孔方兄”资助时,那种等待父亲来信的心境尤为突出。
“往事回思如细雨”。记得那一年的冬天,风潇潇,雪飘飘,天寒地冻。自己发出挂号信已经半月有余了,仍未收到父亲的回信!眼看自己到了“高原寒,炊断粮”的地步,怎能不急呢?二十天后,终于等来了父亲的姗姗来信。但这次信写得很短,只有两句:“寄你二十元钱,望查收。家里一切都好。见字如面。”我起初很高兴,因为父亲每次都寄我十元钱,而这次竟破天荒寄了二十元呀!可欣喜之余,不免又疑窦顿生,虽然父亲每次信的末尾都写“见字如面”,但这次为什么匆匆收笔,信破天荒写的如此短呢?后来才知道,父亲接到我的“要钱”信后,因为手头实在没钱,便套上家里的毛驴拉架子车,到离家一百多公里外的小煤窑贩了两趟煤。贩一趟赚十块钱,他将卖炭所得的二十元钱全部寄给了我!想起当时的情景,我仿佛看到一位岁月风霜铸刻得满脸沟壑纵横的新时期的“卖炭翁”,为了苦供儿子读书,正步履蹒跚地弯腰弓背,艰难地跋涉在漫漫风雪道上……
大学毕业走上工作岗位后,随着时间的推移和岁月的磨逝,自己的思想逐渐成熟起来,虽说慢慢褪去了少年、青年初期的稚气,可一直未改掉等信的癖好。每当单位收发员每天分送来报刊,我第一要看的是有没有我的信(函)件。如有,便迫不及待地拆阅,之后,才慢条斯理地翻看报刊上登刊的新闻、故事……
结婚成家有了孩子后,自己仍每天等盼着来信。这时的来信已不是父亲“见字如面”所写的“家书”,也不再是恋爱时倾诉相思的情笺,而是天南地北的报刊编辑寄来的约稿、改稿、用稿、退稿及样报(刊)函件。这类信(函)件也并非天天有,而我却是天天等,而这时的等待已经变成了一种难以言表的复杂的情愫。有时编辑来信也就写上那么一两句话,可我却要反复咀嚼读上好几遍,从中揣摩编辑老师对自己“砚田”耕耘的品评,体味人生的另一奥妙乐趣。
如今,家乡人民随着新中国成立70年来,特别是改革开放后经济的发展变化,已经脱贫致富走上了生活越来越幸福的小康之路。通讯信息的飞速发展,父亲“见字如面”的“家书”早被智能手机的“视频聊天”代替了;自己和报刊编辑的交流、发稿也用上了“伊妹儿”、QQ、微信、APP、简书等多种电脑、手机“上网”后的快捷传送方式。虽说这互联网时代的到来,通讯工具的变迁,通讯方式的改变,已经深刻地改变了我们的生活;信息的快捷压缩了时间和空间,给我们的生活带来了诸多方便,让“信笺”这种古老的通信方式除机关公函外基本退出了人们的生活,成了“乡愁记忆”,但快捷的“通讯”方式却因为再也品味不到过去那种“望眼欲穿”的等待、思念、期盼,心里反倒又滋生了一丝惆怅的感觉,于是,自己从灵魂深处又怀念起过去那种等待父亲“见字如面”来信的日子,心中又有了期盼“云中谁寄锦书来”的激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