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些时候,汶上县电视台播放郭仓镇李官古会的宣传片,勾起了多少郭仓人美好的回忆。我也转发朋友圈,写下一句“今年约吗”。后面齐刷刷回复“约”,都是郭仓人,有年逾花甲的老哥,有正值壮年的同事,还有刚刚毕业的学生……
“三月十八,麦子艳花”,这是我知道最早的谚语。本来是一条时令谚语,但是因为每年农历的三月十八日是郭仓李官千年古会开始的日子,所以我对这条谚语记忆很深。李官古会,承载了我童年多少美好的回忆。
父亲说,听老人讲,李官村原来有一座玉皇大帝庙,周边的村民经常来拜玉皇大帝,所以后来形成了庙会。他记事的时候,这个玉皇大帝庙就没有了,只剩下一个古戏台。李官街上有一棵古槐,不算很粗,但是据说已有千年历史,每年披红挂彩,来祈福的人很多。李官会从三月十八日开始,三月二十一日结束,连续4天。
我家在徐堂,离李官村有七八里的路程。小的时候,我大姑婆家在李官街上,每逢三月十八前一两天,大姑就拉着地排车来接奶奶去赶会。我们这一辈小孩多,奶奶不能都带着,每次我绞尽脑汁想个理由跟着去,比如:“大姑,我帮您在后面推着奶奶”“奶奶,您累了我给您捶背”;再比如,“奶奶,晚上睡觉的时候我给您暖脚……”奶奶笑,大姑也笑,我乐滋滋地爬上地排车,窝在奶奶怀里,然后在地排车的“吱呀吱呀”声中睡着了……
大姑家有堂屋3间,南屋2间,厨房1间。因为靠街,两间南屋就成了远道商贩们临时落脚的地方。有时候是照相的,有时候是马戏团的,有时候是卖糖球、玩具的。在这里,我照了第一张照片,吃到了第一颗糖果,第一次看到了马戏,第一次听到了戏……
马戏团一般在李官村北面的空地上,圈起来,在里面表演,多少钱一位我不记得。因为马戏团的人是临时住在我大姑家的,所以给我们免费。我记得马戏表演非常精彩,穿上骑马装的小姐姐十分漂亮,马儿跑起来鬃毛飞扬,小姐姐的披风随风飘舞,英姿飒爽。有时候是几人表演马上搏斗,有时候表演在马背上跳上跳下,好不惊险。
奶奶最喜欢的是听戏,所以我也经常跟着她去李官村最东面的空地上去看戏,空地要围起来,看戏要花1毛钱买票,小孩子是不要钱的。戏台搭得高高的,下边坐满了听戏的人,上午一场,下午一场,晚上一场,最多的是汶上梆子剧团演出,有时候也有外地的戏剧团来表演。
听戏的大多是中老年人,小孩子也不少,也是因为不要钱,听戏顺带看孩子。我算是早慧的一个,坐在奶奶旁边,也能听懂一些,《铡美案》《穆桂英挂帅》《打金枝》《花木兰》《卷席筒》等等,都是在这儿听到的。
小孩子总是不定性的,听累了,有时候吵闹。奶奶赶紧买一个糖米球或者一节糖酥棍给我,我便安静下来。听多了,竟也能哼几句。夏天的夜里在枣树下乘凉,小姑说,三妮,你唱一段花木兰。我就唱“刘大哥讲话理太偏,谁说女子享清闲?男子打仗到边关,女子纺织在家园。白天去种地,夜晚来纺棉,不分昼夜辛勤把活儿干,将士们才能有这吃和穿……”至于在不在调上,我也不清楚,大人高兴,我也得意。
李官村最西面是牛马市场,我小时候跟着姥爷去过一次。一直都不明白,买牲口和卖牲口的为什么不直接砍价,都是通过姥爷去说话。姥爷穿着肥肥的大褂,腰里缠着长长的布腰带,袖子也肥肥的,把一双粗糙的手盖住了。然后姥爷的手握握这个人的手,再握握那个人的手,长长的、肥肥的袖子遮住了两个人的手。不一会儿,买牲口的和卖牲口的就满心欢喜地成交了。长大后,我才明白,姥爷就是最早的经纪人。
上小学后,不能再像以前跟着奶奶去赶会了。于是,古会的这个时间段,即使是在课堂上,心思早已飞到了热闹的古会上:奶奶又去听戏了吧?弟弟妹妹们也吃到了香甜的糖果了吧?那香喷喷的烧饼,父亲是否在会上捎几个回来?马戏团是否又住在了姑姑家……
学校老师们也是善解人意的,每年古会,学校会给我们放上半天或者一天假,让我们去赶会玩个够。每当这一天,是我们小学生最快乐的时候,感觉比过年还高兴。
我们怀揣着大人给的三五角钱,三个一群两个一伙,结伴跑着高高兴兴去赶会了。有时候我们走大路,沿途陆陆续续的人很多,在105国道旁有卖茶水的,2分钱一大碗。有时候我们会抄近道,走那种歪歪斜斜的田间小路,偶尔还能碰到几朵牵牛花,摘几朵插在辫子上,感觉美极了。
来到会上,我们很快陶醉其中。和小伙伴们逛会,和跟大人一块逛会的感觉是不同的。大人们会牵着你,让你跟着他逛他们喜欢的;而我们小孩子一块,喜欢看自己喜欢的东西。从东边逛到西边,再从西边逛到东边。
会上的人真多啊,摩肩接踵,叫卖声络绎不绝,简直就是一种南腔北调的大合唱。戏院是不再去的,咿咿呀呀的同学们都不愿意听,偶尔我跟着她们再看看马戏或者歌舞团。有时候被变戏法的吸引住,停下来能看一个时辰。
玩具也很新奇,小青蛙上一下弦,就能蹦跶好一会儿;不倒翁动一下,就能左摆右摆好半天,就是不歪倒;还有玻璃的万花筒,晃一晃就能变成不同的图案……糖人、糖葫芦、大米球、糖酥棍、冰棍、油条、煎包,香甜的气味缠绕着我们,让馋虫也蠢蠢欲动了。
衣服啊鞋子啊,农具啊等等和我们无关,我们这点钱买不起衣裳,农具和我们也没关系,那是大人的事。
偶尔,我们还会看录像,一个投影仪一个幕布,两间黑黑的屋子,就成了一个小小的电影院。卖票的吆喝得挺带劲,5分钱一位,我们禁不住诱惑去看了。那是我唯一的一次看录像,到现在我还记得电影名字《神鞭》,故事情节不记得了,只记得那长长的辫子比刀剑还厉害,能杀人于无形。前几天才知道,《神鞭》的主角竟然是老戏骨陈宝国年青时演的,忽然感觉很好笑。
逛一天下来,我们每个人手里或多了一个铁青蛙,或一个万花筒,或一个不倒翁,或者一个能折过来折过去的小风车,然后都舔着油腻腻的嘴,心满意足地回家了。
一晃多年过去,现在看到李官古会宣传片,忽然发现我已经30多年没赶过李官古会了。李官古会,对于漂泊在外的游子来说,那是回不去的乡愁;对于留守故乡的人来说,那是回不去的童年。再到李官古会时,我们约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