任城兴隆街丁氏,自肇祖嘉道年间,在任城西南关船厂一带立足,百年数代开枝散叶,无高官富贾,非士绅名流,赖艰苦勤劳,得清平度日。虽无盛名堂号流传于世,却有丁家豆腐作坊可堪骄傲。
最迟在光绪初年,做豆腐就已成为兴隆街丁家赖以营生的行当,至今已有一百五十年的历史,承载着家族厚重的记忆和无尚荣光。我的曾祖父辈、祖父辈大都卖过热豆腐,如今老运河快活林的铜雕群像,“卖热豆腐的老人”,像极了身材魁梧的七爷爷。
丁家豆腐作坊在草桥口西约一百五十米、老运河北岸丁家老宅的西南,即今小洸河入运口东侧,船帆造型绿地的位置,靠近公渡口和取水码头,正对河南岸鲜果行,屋后是兴隆街。
兴隆街地名有不少典故,一说街道走势曲折、蜿蜒若龙,得名“兴龙街”,后美化作“兴隆街”;一说这里属于船厂街,又名穷命庄,乾隆下江南时,以附近生意兴隆而赐御名“兴隆街”;再有典故,就与丁家和丁家豆腐作坊有关了。
光宣民初,包括丁家在内,兴隆街有二十多家豆腐作坊,多数为玉堂酱园做过代工坊,供应豆腐乳料和五香茶干。其中,丁家豆腐作坊为盛,声名远播,人丁渐次兴旺,以致城外尤其是安居、湖场一代,常将兴隆街讹传为“姓丁街”。
老辈丁家豆腐,软化水取自运河,盐卤点制,白嫩香甜。 汤干手工炮制,大小寸半见方,虽工序繁复,绝不减省人工。出品的汤干散发着浓郁的豆香,带着笼布细密的纹路,每块都堪称艺术品。锅料配方奥秘,品味独特,辣酱选料讲究,细研精磨。
大爷爷曾在南门外烧酒胡同东口撂挑子叫卖“汤豆腐干”,他身形高大,酷似黑铁塔,嗓音若洪钟,“吃豆腐干呗……诶……”一声喊叫震天响,从南门口到大闸口,运河两岸听得见,太白楼上看得见,传为一时佳话。
我爷爷则挑担游走于越河两岸、冰窖下洼、洋桥坝口一带回民聚居区,专事全济宁唯一的素汤清真豆腐干。爷爷病故时,父亲年龄尚小,家人也未再继续干生意,“老丁家清真素汤干”成为济宁绝响,实在是一桩憾事。
得沐改革开放春风,六爷爷重拾“丁家豆腐”名头,引领庆亮叔婶光大“汤豆腐干”行当。四十年来,从挑担撂地到三轮电车,从草桥口石磨盘边到桥南头弯槐树下,再到如今的河南岸街道安置场屋,正是当年鲜果行大码头的旧址,经营场所固定,辅菜日渐丰富,实现了“汤干挑子” 到“汤干店铺”的华丽转身,“丁家豆腐”再拾荣光,“丁家汤干” 重新叫响。
近年,小红妹妹和春生兄弟逐步接手汤干生意,庆照叔婶配卖手工水饺,为“丁家豆腐”“丁家汤干”注入了新的活力和时代内涵。弯槐树虽然古老,年年焕发嫩枝;丁家人固然平凡,代代频出新秀。
前来品尝汤干美味的客户,既有方圆左近的主顾,又有慕名而来的远客;既有探访美味的独行侠,又有大快朵颐的朋友圈;既有阅历沧桑的老者,一碗酒,一小盘豆腐干,在懒洋洋的阳光里,或一人独酌,或二三对饮,闲聊品味人生,享受缓慢生活,又有时尚靓丽的少俊,将越来越快的生活节奏按下暂停,一边满足口腹之欲,一边用自媒体记录美妙光景。
从这里东望,古老的弯槐树昂首草桥桥头,浏览历史沧桑;会通桥石舫流水,见证兴隆街世事变迁;河北岸绿地船帆造型下,正是我辈引以为傲的丁家豆腐作坊。追忆码头公渡口,遥想船厂穷命庄,老运河水静静流淌,逝者如斯,心潮荡漾。
■图为老济宁草桥北岸古槐 高飞 摄于2006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