济宁老话变成隔代密码 留住乡音 记住乡愁

掌上济宁讯(济宁晚报全媒体记者 李胜男“清起来别揍饭了,叶儿里黑界的馍馍拿出来馏馏对付一口吧!”8月19日早上,来城里看孙子的李爱云奶奶随口说了一句“老济宁话”,让4岁的小孙子笑得合不拢嘴。“奶奶在说什么呀?我听不懂。”在妈妈的“翻译”下,祖孙俩才完成这场关于早餐的沟通。

进城照看孙子,奶奶学说“济普”

因为改不掉的乡音,李爱云奶奶都不敢跟可爱的孙子多说话。“平时在家,我都不敢跟俺儿拉呱(聊天)。孙子说我叽里呱啦,他听不懂。俺儿也不让我给孩子念故事,说我口音重,怕把孩子带偏了。”李奶奶说。

为了融入这个小家庭和孙子的世界,李奶奶努力地改变着自己的表达方式,每次都要操着蹩脚的“济普”(济宁味普通话)跟孩子沟通。

“来,宝宝,这是奶奶给你做的排骨和小米稀饭,赶紧趁热吃。”午饭时间,李奶奶把做好的饭菜端上桌后,开始用并不流利的普通话一字一句地呼唤孙子。“做饭都没这么哝心(累心),说这几句话可把我给拿捻(刁难、折磨)坏了。”李奶奶笑着说,就因为这个,孩子爷爷都不愿意过来,“他还不抵(如)我来,我好歹还能说点普通话,他一点都不会说。”作为一名土生土长的汶上人,老伴的乡音在农村土地的香气里氤氲了一辈子,改不过来。

近日,记者随机走访了城区50个家庭,有38个在家中只教给孩子普通话。“我老家是曲阜的,孩子爸爸是微山的,我俩都会说方言,但是方言口音也有差异,索性都讲普通话。”29岁的吴女士告诉记者,俗话讲“十里不同俗、百里不同音。”济宁各县市区的口音多少有些区别,现在很多家庭都认为,让孩子学说普通话是最好的选择。

方言在新一代儿童“词库”中消失

当普通话成为家庭餐桌上的“指定语言”,方言的生存空间被剧烈挤压,代际间的文化传递出现断层。

“我小的时候住在运河边,俺奶讲的运河船工号子,调子一起浑身就来劲。”在济宁老城区经营茶馆的赵建军感慨,“现在孙子听我用方言唱,只会咯咯笑,说爷爷说话像唱歌。”那些沉淀在方言中的独特韵律、智慧与情感链接,正在新一代的认知中被剥离。

济宁方言中,麻雀叫“小虫”,土豆叫“地蛋”,唠叨叫“迂沫”,小勺叫“调羹”,水饺叫“扁食”,蛇叫“长虫”……这些生动鲜活的表达,在济宁城区儿童日常词库中渐渐消失。方言所承载的,是一方水土特有的观察世界的方式,而这种方式正面临被格式化清除的危机。

“其实教孩子学普通话的过程中,最不好教的是称呼,比如比自己爸爸年长的人,济宁土话喊‘bei bei’,普通话喊伯伯或伯父,显得就没有那么亲近。”赵建军无奈地说,还有“妗子”,就咱的方言喊着顺嘴,让孩子喊舅妈,怎么听都有点生分和别扭。“儿女们非得要求这么教,咱们说了也不算呀!”

说好普通话,机会遍天下

这股普通话学习的浪潮背后,是年轻父母们集体性的教育焦虑。儿子就读于济宁孔子学校的银行职员陈静直言,“就怕孩子输在起跑线上。普通话是升学、考级、比赛的基础工具,家里应该营造‘纯净’的语言环境。”方言在现实功利考量中,逐渐被视为一种“干扰源”。

“我是80后,小时候家人在日常生活中聊天都是两种语言,一种是普通话,一种是方言,这让我打小熟练掌握‘两种语言’。”今年40岁的陈静说,刚上幼儿园的时候,老师问她的第一句话就是“你会说普通话吗?”

“当时,我还是个腼腆的小朋友,怯生生地回答‘我不会说普通话’,没想到老师笑了,告诉我‘你回答的这句话就是普通话’!”陈静说,那时候她才明白,其实自己在家说得最多的就是普通话。因为自己的普通话标准,老师更愿意跟她沟通,上学的时候,很多活动都会让她报名参与。正是因为这种求学经历,陈静在教育下一代时,一直以普通话为基准,“我家的孩子不会说方言。”

“萌萌的娃娃,一口土味浓重的方言,让人太有割裂感了,说普通话就好得多。”在某通讯公司工作的刘婷说。

即便如此,方言并未轻易退场,它在城乡差异间、不同生活场景中展现出顽强的韧性。在汶上县农村,方言仍是生产和生活主导语言,尤其是部分留守儿童与祖辈同住,方言自然成为情感纽带。汶上县某小学老师告诉记者,“村里的很多孩子入学时连普通话都听不懂,但城里的孩子可能连‘毛犼子’是什么都不知道了。”

寻找共生,方言是回家的路

如何让普通话的工具性与方言的文化性不再非此即彼?一些探索已在济宁萌芽,年轻的父母们开始调整策略,在保险公司工作的刘雯不再强硬阻止爷爷说方言,“孩子现在能自动切换,跟爷爷用方言聊得很开心,转头和我张口就是普通话。”语言环境从“非此即彼”走向了“兼容并包”。

“普通话为我们打开了通往广阔世界的大门,而方言,则标记着我们精神的原乡。它不只是交流工具,更是一部关于一方水土、一群人的生存智慧和情感密码的活态史诗。”济宁学院附属中学太白湖校区教师刘利莎告诉记者,作为教师,肯定要说普通话,但她同样重视方言,“语言的终极价值,不仅在于它能带我们走多远,更在于它能否让我们记得自己从何处出发,又将归于何处。在普通话与方言的双轨上并行不悖,我们才能既拥有驰骋四海的翅膀,又不失丈量土地的根系。融入血脉的乡音,终将是每个人在精神漂泊中,那条永远可以循着回家的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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